番外.拉斐爾大主教的誕生
拉斐爾·納金托是納金托家的小少爺,也是最後一個納金托家的嫡係。
拉斐爾出身時,這個昔日的大貴族門第早已敗落,他那對探圖享樂的父母揮霍光了家族裡的最後一點財富,並在拉斐爾出生後雙雙身亡——母親是在幽會情人的路上,馬車意外掉下山崖;而父親則是在酗酒的某個夜晚墜入護城河中死去。
因這兩人的不名譽死亡,納金托家給上流社會提供了最後一點茶餘飯後的閒談料。
而拉斐爾也對父母沒有半分印象。他能順利長大全靠溫柔長姐和一名忠心仆的照顧。
拉斐爾五歲時,長姐十三歲,仆已經衰老得快走不動路。
三人相依為命,生活在納金托家的破敗宅中。
拉斐爾長大後回想起小時候的情形,還有些納悶。
他那嗜賭的生父居然放過這處家產,不知是最後一點身為納金托家主的責任心發作,還是在將宅地產賭出去,就提前溺水身亡了。
不管是哪種情況,多虧了這棟房子,拉斐爾小時候和長姐及仆才有了一處遮風避雨的屋簷。
一百多年後,已經成為大主教的拉斐爾還能清晰記得宅裡的每處場景細節。
那一扇扇少人打理而不得不塵封的房門,一間間缺少家具而顯得格外高大的房間,走廊牆壁上曾經掛畫所留下的白色印子,還有夏日窗戶照不到的屋子角落裡的陰翳。
在納金托家全盛時期,宅中住的主人包括仆從共有三百多人。所以儘管大多數空置的房間都已經被鎖上,晚上的時候,整棟屋子依然大得嚇人。
拉斐爾記得當時自己住在三樓東麵的一處主臥裡,旁邊就是長姐的房間,再隔一個小客廳,就是老仆的住處——他們三人就像三隻受驚的小動物,隻能通過報團取暖的方式,在空曠的巢穴裡瑟瑟發抖。
聽上去很悲慘,因為有長姐在,還有忠心耿耿敦厚實的仆人,當時的拉斐爾心中並無陰霾。
是。
納金托家的確是敗落了。
拉斐爾相信,依靠自己的聰明才智還有在法術上的天賦,一定能重振整個家族。
到那時,他和長姐會以最榮耀的方式重回上流社會。
或許他會成為魔法協會的會長,或許他會成為國王陛下最信任的王宮首席大法師,又或許,他能兩者兼顧……總之,那個時候的世界,在拉斐爾眼中色彩斑斕生機勃勃,他和家族的未來一片光明。
儘管納金托家族在教會中很有權勢,在那件事以前,拉斐爾其實從未考慮過進入教會。
因為曾經虔誠聖潔的納金托家出了一位血族君王,在那以後,整個家族就被教會高層除名了。拉斐爾相信,就算他依靠頂尖的光係法術才能進入教會,也一定會受到許多偏見和刁難。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要放著一條光明大道不走,而去選擇一條荊棘叢生的艱難小道?
那個時候,教會的權勢地位也沒有他掌權後那麼大——至少在人族帝國中,王權和神權不相上下,甚至後者有時候會被前者壓製。在人族之中都是如此,更不用說在其他種族裡了。
如果,不是那件事,拉斐爾·納金托的人生軌跡會完全不同。
事情一開始是怎麼發生的呢?
拉斐爾記得,那天是他的生日前夜,長姐答應他第二天會帶他出去買一本新書當做他的生日禮物,仆也承諾,會為他的小主人製作一個蛋糕。
拉斐爾就這樣在滿心期待中入睡了。
結果再度醒來時,見的卻是老仆倒在血泊中的屍|體,他和長姐則被人塞進一間木籠子裡。
他尚處懵懂,長姐則已經用她的披肩裹住他的身體,朝籠外的人大喊:“我們是納金托家的小姐少爺!我弟弟還有子爵稱號,你們這麼對我們,就不怕陛下怪罪嗎?!”
兩名騎士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是是是,您說得對,納金托小姐。”其中一個長臉男人刻意行了一個動作誇張的禮節,劃手,彎腰,鞠躬,抬起頭時,卻是滿臉諷刺,“是今夜之後,就不存在什麼納金托子爵和他的姐姐了。你說國王陛下會為兩個死人去找我家主人的麻煩嗎?”
“你家主人是誰?!”
騎士哼笑一聲沒有回答,反而將籠子上的黑布放下。
接著,外麵也安靜了下來,隻聽見馬車車輪“咕嚕嚕”碾過石板。
在這種寂靜黑暗的籠罩下,拉斐爾終於反應過來:“姐姐。”他抓住長姐冰涼的手指,發現自己的手一樣冷,牙齒也在打顫,不知是冷還是怕,“他們要抓我們去做麼?”
長姐似乎搖了搖頭——她的長發從他臉上掃過:“我不知道。動手的明顯也是個貴族,可能跟我們家有舊怨吧。”
“傑克爺爺他……”拉斐爾哽咽一聲,努力抑製自己想要放聲大哭的衝動,“他死了嗎?”
長發再次從拉斐爾側臉擦過。
他判斷出,這是姐姐在點頭。
沉默就這樣籠罩了兩人。
在這間小小的黑暗匣牢裡,僅剩彼此的二人相互抱緊,等待他們即將到來的未知命運。
命運沒有讓他們等多久。
差不多在拉斐爾迷迷糊糊打起盹時,他身子不受控製地往一傾,隨即清醒過來,發現身下的馬車停住了。
接著,木籠外罩的黑布被掀開一角,借著外麵的月色,拉斐爾到一雙閃閃發亮、猶如野獸般的瞳孔。
瞳孔的主人頂著一張在月色下蒼白如雪的臉,打量了他跟長姐兩眼,頭也不回道:“你確定,這就是那兩個納金托?”
“千真萬確!我的心腹親自從納金托的宅中把他兩抓出來的,抓到之後就送到您這邊了,全程沒換過人手。”
“好吧。”
黑布被再次放下。
拉斐爾聽見死人白臉色的青年,繼續用抑揚頓挫的優雅腔調說:“如果你騙了我,我會讓你見識到辛默爾侯爵的怒火。”
“是是是,”相同的用詞,此時此刻聽上去卻格外小心恭敬,“您說的是。我怎麼敢欺騙您呢。”
“嘶——”拉斐爾突然倒吸一口涼氣,因為他的手背被長姐的指甲劃破了!
不等拉斐爾仰頭詢問,黑布被第三次掀開,死人白臉的青年擰眉朝他過來:“你受傷了?”
拉斐爾一呆。
對方卻已經從籠子間隙中伸出手,抓過他被劃破的右手,一拉。
在看清那三條血痕後,青年的咽喉上下動了動,眼中野獸般的寒光更甚!
在這種獵食者的視線下,拉斐爾僵住了身體,一動也不敢動,他能感覺到身後的長姐也是一樣!
“下次小心點,彆再傷了你弟弟或者你自己。”
青年狠狠了姐弟兩好一會兒,才丟下這句話,重新放下布簾。
下一秒,拉斐爾發現自己整個騰空而起!
等他一屁股再坐回到木板上時,整個人已經不受控製地劇烈後搖擺。
他不得不抓住兩邊籠杆穩定自身,隨後才反應過來,剛才那應該是他連同整個木籠被人抗在了肩膀上!現在說不定他們正被人頂在頭頂前進!
布簾偶爾被風吹起,露出的一角景色驗證了拉斐爾的猜想,甚至讓他慢慢看清,扛著他跟長姐的是一頭巨魔!
這下,不用長姐再解釋,拉斐爾就明白了!
難怪姐姐那麼害怕,原來是抓住他們的是血族!
是血族!!!
***
“這裡麵就是那兩個納金托?”
當拉斐爾慢慢恢複知覺時,流進他耳朵裡的就是這麼一句話。
隨後,是兩聲“滴答”水聲。
冰冷的寒氣從身下升起,拉斐爾撐著光滑冰涼的石板地麵坐起身。
環顧四周,他發現自己已不在木籠中,而是換到了一個更大的牢籠——四方的牆麵,石磚地麵,一旁的燭台和滴水甕——這裡似乎是一處用來關押人的地下室。
“拉斐爾,你醒了。”長姐正跪坐在水甕旁,兩隻手濕漉漉的,剛才的水聲顯然是她喝水時發出的。
“你渴嗎?”
拉斐爾搖搖頭,摸摸腦袋上生疼的鼓包——這就是他之昏迷過去的原因。
貌似是經過一處特殊地形時,那隻扛著裝他木籠的巨魔向上一跳,於是籠子裡的拉斐爾和長姐也不受控製地往上一蹦。拉斐爾運氣不太好,正好撞在了手臂粗的木欄杆上,直接昏過去了……
昏迷前,他還隱約聽見那個血族叱罵巨魔的聲音,似乎是讓它小心點,彆傷到了他要獻給陛下的禮物。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血族口中的“陛下”絕對不是拉斐爾認知中的國王陛下。
拉斐爾打了個寒噤,這才發現身下有一部分墊著長姐的披肩,而缺少羊毛披肩的長姐已經凍得臉色發青。
“姐姐,這個給你。”拉斐爾趕緊起身抓起披肩就要往長姐肩膀上蓋,卻被後者搖頭阻止,“你裹著吧,我很熱。”
拉斐爾沒說話,張開披肩將兩個人勉勉強強裹住。
這張披肩還是他們母親留下的遺產,是大人用的,因此才能蓋住他們兩個小孩。
而多虧了這點溫度,拉斐爾才能靜下心仔細傾聽門外若隱若現的交談。
談話接著他之聽到的那句繼續——
“辛默爾侯爵運氣真好,竟然在維拉節弄到這兩個寶貝。聽說納金托家已經沒人了。”
“對。就剩門裡兩個嫡係了。”
“唉,不知道任主君的血緣後裔嘗起來會是什麼味道。”
“你去求求阿德萊德陛下啊。說不定陛下心情好,就賞你一口。”
“算了吧。就算陛下肯賞我,我也不敢接啊。接了就會被莉莉絲大公記住……還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