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秦沂本來想繃著臉,最後還是沒忍住笑了,“你這個死心眼啊。”
“誰不想讓自己過的好一點呢,如果有機會過得好,我也會爭取。可是我在世子麵前出了這麼大的醜,已經沒機會了,不如放平心態,好好和嬤嬤學些東西。這才是正經事。”
秦沂沒說話。男子的通病,他原來很不喜歡那種費儘心思掐尖上爬的人,總覺得恬靜淡然,與世無爭的女子才是好的。可是現在聽楚錦瑤這樣說,他卻覺得很真實,也很可愛。
後宮裡那些說著自己不爭的女子,其實不爭,反倒是最大的爭。
“你該睡了。”秦沂說,“明天恐怕有得鬨呢。”
楚錦瑤聽到後也歎氣:“原來這些姑娘們就話裡藏話,一個個有心機的不行。現在要爭伴讀之位,指不定能咬成什麼樣子呢。你說,我如果被誤傷了怎麼辦?”
“不用擔心。”
“嗯?你是說你會幫我避開嗎?”
“不。”秦沂平靜又冷酷地說出真相,“我的意思是,你一定會被誤傷,你的心眼哪能鬥得過其他幾個。勾心鬥角這種事情,總要多吃幾回虧才能學會,反正你皮實,沒事,放心去吧,就當長記性了。”
“你真煩。”楚錦瑤砰地一聲把玉佩放到塌上,還赤著腳從旁邊的桌案上取了一個果盤過來,啪地反扣在玉佩頭上。“那我也給你長長記性,你晚上就這樣捂著睡吧。”
秦沂低低地笑,楚錦瑤聽到這個貨還敢笑,越發生氣,原本打算嚇唬嚇唬他,現在她倒真的來氣了,當真不去管玉佩,自己上床,放下簾子睡覺去了。
燭燈滅了以後,唯有月光透過窗欞,孤零零地灑在地板上,清澈又安靜。月光中,一個人影慢慢從玉佩裡走出來,他個子極高,肩膀平直,腰身勁瘦,身形還帶著少年人的清瘦,但脊背卻非常挺拔,骨感分明。他身上穿著一套靛藍色的窄袖常服,袖口處,用金線繡著四爪蟒龍。
秦沂這幾天魂魄越來越強,漸漸竟然能脫離玉佩,獨自在外麵行走了,隻是現在的他依然握不到實物。月光照在秦沂的身上,竟然透過他,投射到地上。他的臉幾乎和月光一樣清透白皙,眼睛犀利明亮,眼角微微上飛,顯得精致,又英氣。
秦沂近幾日入夜後便出來走動,看看能不能從楚府找到什麼線索。他打算親自去白日的那個院子看看,他是腦子發燒了才會指望楚錦瑤。秦沂正打算避開耳目出門,臨走前,他突然停住身,轉身朝架子床看去。
楚錦瑤睡著了,睡夢裡翻了個身,把半個肩膀和手臂都伸到錦被外了。
二月春寒料峭,夜裡頗有些涼氣,她這樣睡,明日起來又要肩膀疼。
秦沂折回身,拉高錦被,蓋到了楚錦瑤身上。
秦沂突然發現,他可以碰到真實的東西了。
這實在是一個好消息。
還真是夠不小心。
楚錦瑤便是有千言萬語也得換了衣服再說,等她再回來,果然已經遲到了。所以,昨日大部分人都沒見著楚錦瑤新裁的裙子,今日她將洗乾淨的裙子穿出來,正堂裡的人一見著,眼裡都閃過驚豔和訝異。
楚錦瑤從小做農活,比這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運動量大得多,身體好,個子也高。她上麵穿著交領右衽寬袖襖,袖口繡著大團大團的粉色芙蓉花,下麵穿著白底紫色團花紋雲錦馬麵裙,在裙子兩側的褶子上,用紫色綢緞縫了花邊,上端緊貼著裙褶,下端是挺括的、自然下墜的綬帶,最下方還綴了流蘇。綬帶比裙子花紋的紫色要深一點,一片壓著一片,走動時流蘇輕搖,宛如孔雀開屏。而楚錦瑤身形高挑,穿著短襖和馬麵裙,愈發顯得腰身細長,亭亭玉立。
楚老夫人見了楚錦瑤的打扮,仔細看了兩眼,什麼都沒說。老夫人想著,五姑娘雖然長得最好,但是規矩終究遠遠不如侯府裡長大的姑娘,可惜了。而楚珠看了之後,忍不住問:“這衣服……是哪家繡坊做的?”
楚錦瑤說:“是丫鬟裁剪的。”楚錦瑤長了心思,沒有說是自己。若不然,她可有得要被盤問,而且日後有人托上門來,又該怎麼辦?
楚珠聽說丫鬟做的,點頭道:“嫂子倒給你安排了幾個手巧丫鬟。”這條裙子,做的實在好看。
楚錦妙剛剛還風光無兩,力壓眾姐妹,然而楚錦瑤一進來,大家的目光就都被吸引走了。論貴重,楚錦瑤的衣裙自然遠遠不及楚錦妙,可是架不住人家的衣服裁剪好,也有新意。
楚錦妙真是慪都要慪死了。
尤其是林熙寧,楚錦瑤進來之後,楚錦妙很確定林熙寧的眼神亮了一下。楚錦妙恨恨地揪自己的手帕,果然,男人都是一個德行的,彆管他們嘴上怎麼說,他們就是喜歡顏色好的!
楚錦妙和林熙寧是自小的姑表兄妹,楚珠也很喜歡楚錦妙,小的時候,楚珠還笑著和趙氏打趣過,說正好楚錦妙和林熙寧玩得好,不如以後做對歡喜冤家。趙氏當時一笑而過,但是心裡卻記下了,沒人的時候,趙氏還偷偷問過楚錦妙。
當時楚錦妙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對林熙寧自然是不同的,但是如果說多麼喜歡甚至非君不嫁,其實也犯不上。楚錦妙就這樣和林熙寧以親密的表兄妹身份相處著,打算日後順其自然,靜觀其變,趙氏也是一樣的心思。可是現在看到林熙寧扭頭去看楚錦瑤,楚錦妙心裡突然就爆發出一股強烈的不舒服。便是她不喜歡林熙寧,林熙寧也不該當著她的麵去看彆的女子。當下,楚錦妙對伴讀一位越發勢在必得。
她在長興侯府裡的身份太尷尬了,雖然趙氏還一如既往地寵愛她,可是以後呢?長興侯對她越來越平淡,而老夫人高高在上,不大在乎她這個孫女,下頭人仗著她不是侯府的正經主子,漸漸竟然敢鬆懈她的指令了。楚錦妙拔尖了十三年,這麼能咽得下這口氣。但是如果換了王府,那就完全不同,說不定,她還能有大造化。
楚老夫人見人都齊了,輕聲清了下嗓子,熱鬨的榮寧堂立刻安靜下來。
今日姑娘們不約而同穿的很鮮亮,固然有楚珠在的原因,但是論其根源,其實在於老夫人。
老夫人昨日得知了王府要給縣主選伴讀的事情,便有心讓自己孫女們好好打扮一下,彆墜了自家臉麵。老夫人雖然沒有明說,可是後宅裡各有各的門路,消息很快就從榮寧堂傳到大房、二房和三房。閻氏聽人提點說明日讓姑娘們收拾用心些,她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還是特意給兩個女兒好好打扮了一通。等到了榮寧堂,閻氏心裡暗暗道了句果然,看這一個個的,都是有備而來。
在場所有人裡,恐怕隻有楚錦瑤是毫無所覺就出門的。她住的遠,沒消息門路,又不像其他姑娘一樣有母親提點,結果便是什麼都不知曉。她今日看了姐妹們的衣服,還覺得很奇怪,她昨天被七姑娘故意搗鬼,這才將大衣裳拖到今天才穿,可是其他人,為什麼要這樣?
現在老夫人清了清嗓子,這一看就是有大事宣布。楚錦瑤明白自己恐怕又錯過了什麼,至於到底誤了什麼,馬上就要知道了。她斂起心思,仔細聽老夫人接下來的話。
楚老夫人慢慢說道:“你們姑母大老遠從懷陵郡王府回來,一則是為了探親,二則,是有一樁大事要做。這樁事關係到許多人的前程,甚至還乾係著長興侯府的體麵,現在,這樁大事就要落在你們身上了。”
楚錦瑤聽著很疑惑,既然是關乎侯府的大事,為何會落在她們身上?楚珠端坐在老夫人身邊,聽到這裡,她笑著接話道:“也是婆母和王妃信得過我,才將這樁事交到我身上。王府的縣主今年十二歲,正是上閨學的時候,但縣主一個人上學太過無趣,府裡姑娘也少,都沒人能陪縣主說說話。我們長興侯府是太原裡數一數二的體麵人家,女孩兒規矩好,和王府還是姻親,知根知底的,所以,王妃的意思是,從我們家挑兩個姑娘過去,給縣主當伴讀。”
楚珠的話音落後,她得意地看向下麵,果然不出她所料,姑娘和幾個嫂嫂都是一臉驚喜。住在家裡,每日翻來覆去,見的就是這幾個人,但是去郡王府後,接觸到的人就完全不同了,而且郡王府和長興侯府也不遠,往來非常方便,不會一出去就再也見不著。夫人們想了一遍,都覺得這是大好事,值得爭取。
這還是楚珠隱瞞了最重要的一部分呢。若讓夫人們知道縣主讀書是為參選太子妃做準備,她們指不定有多瘋狂。東宮顯然不會隻有一位正妃,縣主成了太子妃之後,良娣和良媛呢?郡王和王妃為縣主選伴讀,多半也考慮了這些。東宮的女人是少不了的,縣主又不是個賢惠容人的,與其到時候被其他家族的女子算計,不如一開始就安排幾個熟悉的,她們幾人聯合起來,至少以後有個伴。
當然了,這隻是郡王府一廂情願的想法,現如今能不能選上還是兩說呢。隻不過,懷陵郡王府的人如今都熱火朝天地準備參選,卻對另一種可能不屑一顧罷了。
幾位夫人眼睛晶亮,姑娘們也都扭過頭,和貼身丫鬟竊竊私語。楚老夫人懷視全場,咳嗽了一聲,說:“都安靜。”
姑娘們頓時都住了口,抬頭看老夫人。
楚老夫人接過楚珠的話,繼續扮黑臉:“雖然王妃說想從我們家選兩位姑娘,但是這話還沒有準頭,太原這麼多人家,若是其他家有合適的姑娘,王妃必然會舍我們而取其他。過幾日懷陵郡王府設宴的時候,王妃會從眾多閨秀中挑最合適的兩位,所以你們不可以沾沾自喜,懈怠不前。縣主十二歲,既然伴讀是為了陪縣主讀書,那年齡不好相差太大,所以大姑娘、八姑娘就不用參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