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宴會中斷(1 / 2)

林寶珠的話音未落, 屋子裡已然彌漫出一種寂靜的尷尬。

林寶珠一出生就是縣主,從什麼都是對的, 要什麼都是天經地義, 早已養成了一種不管不顧、唯我獨尊的性子。她問這句話,大概也是聽說了楚錦瑤和楚錦妙的傳聞,覺得很是稀奇,比話折子還有趣, 這才跑過來問。至於這是什麼場合, 兩位當事人該如何自處,她是一概不管的。

楚錦妙的臉色已經極為難堪,這件事情雖然長興侯府裡的人都心知肚明,但大家說話時, 都默契地避開,誰會故意說出來冷場?當著楚錦瑤和楚錦妙的麵, 誰也不提這一樁,這樣大家麵子上都好看。可是現在她們在外做客,周圍坐著這麼多人, 縣主大喇喇地就嚷了出來,楚錦妙這個假千金登時站都站不住了。

楚錦瑤也很尷尬, 但比起楚錦妙還是鎮定了許多。她笑了笑,說:“縣主說的不錯,正是我。小時候因為韃靼, 我流落在外, 今年正月才被父親找了回來。”

“哦?”縣主更加好奇, 她直接用手指著楚錦妙,問道,“那就是說,你在她家長大,而她在你們家長大了?”

縣主全然不顧其他人的麵子,楚錦妙臉已經漲得通紅,而另一個當事人楚錦瑤卻很坦然:“對,我是由農戶蘇家養大的。”

縣主眼中浮現出一絲意味,她扭頭看了看楚錦妙,又轉頭看楚錦瑤,新奇地問道:“你竟然是在村裡長大的,你就這樣承認了?”

“這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楚錦瑤失笑,“我長這麼大,不偷不騙不搶,隻是小時候的環境窮了些,這有什麼說不得的?即便蘇家是農民,也是堂堂正正靠自己的雙手討生活,我為什麼要不敢承認?”

權貴人家的小姐,即使嘴上不說,心裡多少都有些看不起平民百姓,更彆提蘇家這種雙手在地裡拋食的貧農。楚家的姑娘們故意避開,一來是礙於長興侯和趙氏的顏麵,二來是覺得,楚錦瑤的這種出身很上不得台麵,說出來惹得楚錦瑤當場冷臉就自討沒趣了。她們越是躲避,其實越能說明心裡的想法,縣主提到這個話題的時候,楚家幾位姑娘心裡都一涼。

六姑娘覺得,完了,這下場麵要難堪了。

可是誰都沒想到,楚錦瑤自己卻堂堂正正地承認了這件事,還將自己的過去主動剖出來給人看。若是楚錦瑤言辭閃爍,其餘姑娘還覺得有些樂子,可是楚錦瑤這樣坦然,她們意外之餘,也覺得麵上訕訕。

傷口隻有藏著掖著才會腐爛,若是當事人自己心思坦蕩,不懼外人眼光,那隻會襯托出圍觀之人的不堪。

縣主也沒料到楚錦瑤能說出這種話來,她怔了怔,隨即笑道:“我還從沒見過你這樣的人,她們要不閃爍其詞,要不裝腔作勢,膩歪極了,倒是你這種直白的性子對我胃口。”縣主說著就走過來挽住楚錦瑤的手臂,說:“走,我帶你去外麵看花。”

林寶珠是縣主,整個山西再找不出比她身份更高的人。林寶珠見慣了阿諛奉承,就如吃慣了山珍海味,偶然遇到楚錦瑤這種說實話的人,就覺得出乎意料,很是喜歡。

三姑娘和六姑娘眼睜睜地看著縣主挽著楚錦瑤出去了,臉上難掩愕然。誰都沒料到竟然是這種發展,縣主非但沒有嫌棄,反而還因此對楚錦瑤高看一眼。她們為了縣主伴讀一位搶破了腦袋,三姑娘精心畫了妝容,六姑娘更是連今日說什麼話,做什麼動作都想好了。可是,她們還沒開始行動,便被楚錦瑤隨口的一番話壓下去了?

開什麼玩笑,三姑娘和六姑娘立刻站起身,笑著說:“縣主要去哪裡賞花,我們陪著同去好了。”

縣主沒什麼所謂,任由三姑娘和六姑娘跟著,就連七姑娘都早早被閻氏囑咐好了,當下也不甘示弱地湊上去,仗著自己年齡小而故意套近乎。花廳裡方才還坐滿了人,現在呼啦一聲就空了,楚錦妙站在原地,沒人注意也沒人詢問,臉色難看至極。

丫鬟小心地提醒:“四姑娘,縣主出去了,我們要不要……”

楚錦妙知道這不是她擺臉色的場合,她勉強掩飾住臉上的不悅,僵著臉往外走:“我知道了。原來縣主更吃裝可憐這一招,不就是買慘罷了,誰不會?”

楚錦妙以為,縣主在眾人中唯獨親近楚錦瑤,是因為楚錦瑤足夠可憐。也是,身世坎坷,從小在窮人家長大,什麼都沒見識過,對縣主這種天之嬌女來說,這可不是一下就撞到心坎裡了?

楚錦妙暗暗想著,就調整了自己的計劃。她知道縣主此行選伴讀是假,籌備太子妃才是真,無論如何,她都一定要留在縣主身邊。有了縣主這個跳板,日後,她才有機會往更高處躍。

縣主心血來潮,非要拉楚錦瑤去後花園看菊。王府的侍女都道:“縣主,過一會該擺飯了,走太遠老祖宗該找不到了。”

然而縣主玩興正高,這些話如同耳旁風一般,縣主才懶得管這些丫鬟說了什麼,她拉著楚錦瑤說:“我娘前兩天找來幾株綠菊,我帶你去看。”

縣主一心玩樂,沒有控製手上的勁,被她這樣攥著,楚錦瑤略有些不舒服。她微微動了動手腕,趁丫鬟和縣主說話的時候,不動神色地抽了回來。

楚錦瑤的腳步微微慢了些,立刻便被三姑娘頂開。三姑娘細腰婀娜,擠到空隙裡後,還回頭衝楚錦瑤洋洋得意地瞪了一眼。楚錦瑤覺得很是可笑,她接著袖子的掩飾揉動手腕,六姑娘無聲無息地走到楚錦瑤麵前,低聲對楚錦瑤說:“五姐姐,前些日子你答應我的話,你還記得嗎?”

楚錦瑤也不動神色,問:“六妹指的是什麼?”

“五姐姐真會說笑。”六姑娘笑了下,說,“也是,五姐姐本來就是嫡出千金,從農門到侯府,這麼大的溝壑也跳過來了,怎麼會擺不平麵前這條小溝呢?原來是我有眼無珠,輕視了姐姐,還妄想給姐姐搭把手,多少幫你些忙。現在想來,我當初的話簡直可笑,五姐姐手段高超,哪裡用得著我?”

隻能說,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就喜歡用什麼樣的眼光揣測彆人。六姑娘原來存了利用楚錦瑤的心思,可是經過今天一見,她突然驚覺,莫非她錯估楚錦瑤了?可不要陰溝裡翻了船。

楚錦瑤收回手,轉頭去看六姑娘:“六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六姑娘臉色微變:“五姐姐在我麵前,就不要裝聽不懂了吧?”

“我還真聽不懂。”楚錦瑤問,“望六姑娘直說,你到底想說什麼?”

六姑娘怔住了,笑容也很僵硬。她雖然有意激怒楚錦瑤,最好能讓對方失態,可是楚錦瑤這樣直白地問回來,招架不住的反成了她自己。

說話的功夫,花園已經到了。日頭正曬,丫鬟把她們引到涼亭裡,給各位姑娘鋪了坐墊後,說道:“姑娘們暫且坐一坐,想必老王妃很快就要傳飯了,外麵日頭太毒,不敢讓姑娘們出去玩,隻能委屈姑娘們先在這裡吹吹風,等下午了再過來看菊。”

這話合情合理,更何況涼亭四周便栽著許多花,清風徐來,百花搖曳,已經是難得的美景美境。

楚錦瑤笑著點頭坐好,沒打算讓丫鬟們為難。然而縣主卻不滿足這樣坐著,她四處看了看,撇嘴道:“困在這裡多無聊,我記得那簇綠色的菊已經快開了,綠色的菊花少見,我要摘下來做插瓶。”

老王妃身邊的丫鬟連忙說:“縣主不可,把您曬著了可不好。你想要什麼,奴讓小丫鬟去辦。”

“你怎麼囉囉嗦嗦的這麼麻煩,我說了我要自己去!”縣主一把打開丫鬟的手,她在人群中看了看,瞅到楚錦瑤,連連招手:“快過來,我記得花在那邊,你們陪我去摘花。”

被打開的那個丫鬟被當眾下臉,臉麵上有些掛不住,可是她想到老王妃的話,又不得不耐著性子勸道:“縣主,現在已經快正午了,這會子秋日的日頭最曬人了,您不能出去。”

“我要做什麼,哪裡輪的著你們管?”縣主說,“再說,我現在不還沒事麼。”

這簡直就是胡攪蠻纏了,楚錦瑤看了看亭外的日光,深覺大丫鬟說的有理。她忍不住說:“這位姐姐言之有理,現在太陽正毒,沒必要非得現在出去。反正花開了之後又不會跑,等一段時間,等日頭西斜了再去也不耽誤。”

“還得等到下午,沒意思。我現在就要去,你們囉囉嗦嗦的,煩不煩。”縣主發現楚錦瑤都幫著彆人勸她,深感敗興,皺著眉頭抱怨道。

楚錦妙一聽,連忙說:“都說乘興而至,儘興而歸,興致稍縱即逝,賞花這等文雅之事,哪能因為區區外物而阻?若是大家都嫌曬,那我陪著縣主出去賞花吧。”

這就是楚錦瑤和楚錦妙的不同,楚錦妙從前以為自己是嫡出小姐,習慣了發號施令,讓眾人遷就著她更是理所應當。而楚錦瑤便不會這樣任性,將心比心,大家都是人,何必為了一時的心血來潮為難同行之人?既然一起出來了,那什麼事情不都得商量著來嗎?隻顧自己也太自私了。

可是這話和縣主是說不通的,丫鬟明明是為了縣主好,卻還要被縣主罵,現在有了楚錦妙應和,縣主越發聽不進話,由著性子胡來。

“縣主,你皮膚經不得曬,若是回去起了紅疹,王妃又要怪罪了。”

“閉嘴,我的事情,哪用你個奴婢插嘴?”

楚錦妙說:“若縣主身體弱,那就讓丫鬟在旁邊撐一把傘,彆讓太陽曬到縣主臉上,這不就成了?”

這說的叫什麼話,小丫鬟在旁邊給縣主撐傘,這就不折騰人了?楚錦瑤走過去,低聲對楚錦妙說:“你就少說兩句吧,她們這些丫鬟奉命出來看著縣主,若是縣主被曬著了,縣主不會有什麼,她們卻免不了被罰。我們是客人,不勸著縣主就罷了,何必給她們添麻煩?”

楚錦妙卻冷笑一聲,不屑地瞥了楚錦瑤一眼:“我知道你是什麼心思,你怕我和縣主投緣,這才百般阻撓,居心委實不堪。我告訴你,你就省省這些歪心思吧!”

楚錦瑤一梗,頗有一種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的感覺。兩方人正僵持著,突然亭子裡的丫鬟們一怔,全部都蹲下身來。

就連縣主看到來人後,也一下子老實了。

“見過世子。”

楚錦瑤聽到聲音,聞聲回頭,便看到秋日裡絢爛到肆意的花叢中,一個穿著白色織金直身的少年緩步走來。

“隔著老遠就能聽到你無理取鬨。”林熙遠慢慢走近,語氣漫不經心,但卻讓方才還不可一世的縣主瞬間安分下來。林熙遠說道:“你若是曬著了,家裡少不得又是一通人仰馬翻。你都多大了,不要總是胡鬨。”

猝不及防見了世子,亭中的小姐們全都站起身,或拘謹或驚喜地行萬福。三姑娘本來百無聊賴地看著那個驕縱縣主耍脾氣,猝然見了世子,她雙眸難掩喜氣,連忙站起身,若有若無地擺動著自己妖嬈的身段,嬌聲道:“世子萬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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