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幾日有太子來請安, 所以每日清早,老王妃這裡杵著的人越發多。甚至還有姑娘開始掐點來, 進屋晚的人自然站位靠外, 剛剛好能讓太子看到。若是能因此和太子說一兩句話,那就更好了。
楚錦妙今日出門前就精心算計了很久,連她請安時的站位都是反複推算過的,她滿心歡喜地等著太子到來。今日她仔細打扮了一番, 衣服寬大, 顏色淒清,帶著一種孤芳自賞、唯我獨醒的消瘦落寞,她的妝容也是楚楚可憐。楚錦妙信心滿滿,不是說太子喜歡虛玄之風麼, 她今日這個打扮,太子看了一定喜歡。
楚錦妙到來後, 忐忑地站了一會,逐漸意識到老王妃和郡王妃沒人打算為楚錦瑤出頭。楚錦妙心裡得意至極,她嘲弄地看著楚錦瑤, 楚錦瑤就能仰仗著楚老夫人那個老毒婦罷了,離開了狼虎之窩長興侯府, 還有誰搭理她?
滿屋子女眷們都在說笑,看著一個比一個溫柔和善,但她們實際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聽到“太子殿下駕到”, 她們才噌的一聲, 集體打起精神來。
楚錦妙更是眼睛一亮,轉過身翹首以待,拚命地祈禱讓太子注意到自己。
太子進屋後,隻除了最開始掃視全場,接下來就目不斜視。楚錦妙有些失望,但她緊接著安慰自己,太子目不斜視,想必不是個喜好美色的,果然這樣才是值得女子托付終身的好男兒。楚錦妙這樣想著,越發想攀入東宮,正妃之位她不奢求,隻要跟對了人,等以後太子榮登大寶,妻妾之分又有什麼區彆呢?隻要她受寵,位份之差根本奈何不了她。
太子給老王妃請安之後,然後就靜默不語,屋裡女眷沒來由覺得太子心情不大好。老王妃遲疑了一下,笑著問秦沂:“太子殿下,昨日下雨,沒擾著您吧?”
老王妃以為太子心情不好是因為昨日下雨。她年紀大了,晚間睡不好,最恨夜雨,推己及人,老王妃下意識地這樣猜測秦沂。
太子心情不好,這可是出彩的大好機會啊!郡王妃一雙利眼無聲地掃過屋裡其他幾個年輕姑娘,她第一眼先去看楚錦瑤,發現對方老老實實地站著,垂手靜立,微微低頭,從規矩上挑不出一點錯來。郡王妃冷哼一聲,心道:“算你識趣。”
郡王妃又看向剩下幾人,林寶瓔,林寶環,楊綺霞,等掃到楚錦妙時,郡王妃心裡冷冷一笑。
喲,這位今日這是費了大功夫吧,臉色看上去一臉柔弱,看似不著脂粉天然素顏,實際上全是心機。郡王妃暗暗給楚錦妙記了一筆,等再用楚錦妙給寶珠磨一磨爪子,就徹底收拾了吧。這樣有心計的人,郡王妃可不放心放在她的寶貝女兒身邊。
楚錦妙費儘心思想在太子麵前露臉,可是她的這些伎倆,在郡王妃眼裡形同笑話。郡王妃隻需要輕輕將縣主拉到身邊,就能輕易擊碎楚錦妙的企圖,郡王妃堆笑道:“寒府招待不周,請太子殿下多多擔待。若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或是我們家這個皮猴吵到太子,太子立刻和我說就是,不必顧忌。”
縣主紅著臉,拖長調子,長長喊了句:“娘!”
這樣一個俏麗的小姑娘撒嬌,就是老王妃也覺得喜歡,更彆說太子一個年輕男子。老王妃麵帶笑意,像笑麵佛一般高高掛起,打算看情況不對時再出來圓場。這時,老王妃心裡飛快地閃過昨日縣主做下的蠢事 ,她暗暗一驚,隨後又放下心來,不會有事的,太子貴人忘事,這種事情應當沒發現才是。再說了,縣主隻是想跟蹤尾隨,最後還不是沒成功麼。
這個孩子也是膽大,她竟敢偷偷尾隨太子!好在後麵跟丟了,縣主沒找到人,又徘徊了一會,看到下雨就趕緊回來了,老王妃昨日得到消息後趕緊敲打了縣主一通,讓她再不許做這種事情。聽說當時楚錦瑤還攔了縣主一下,老王妃心中滿意,這才是做嫂子的樣子,就是最後沒有攔住,實在是軟弱。
昨日的事情,就在老王妃和郡王妃的心照不宣下,輕輕巧巧地遮掩過去了。這種事情說出來不好聽,乾脆壓下,對誰都好,至於楚錦瑤,日後給些補償就夠了。郡王妃對楚錦瑤有一種莫名的防備,就連老王妃都覺得這件事情不宜鬨大,楚錦瑤要是真的懂事,就該乖乖聽話。
現在老王妃見到郡王妃拉縣主在太子麵前說話,強行給太子介紹縣主,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眯眼打起盹來。
秦沂看看老王妃,再看看郡王妃和林家這個縣主的模樣,一點都不像是自知有錯,打算公正懲處的樣子,她們莫非打算就這樣讓楚錦瑤受委屈的事翻篇?
真是可笑。
秦沂心裡動了氣,眼神逐漸變得淩厲起來。郡王妃方才那句話隻是個托詞,可是秦沂卻猝不及防地接過這個話茬:“說不上怠慢,隻是有些事情不明,想問問郡王妃。”
郡王妃萬萬沒想到得了這樣一個回話,她頓了幾瞬,才愕然接話:“啊?”
“昨日我回去的晚,回去時,正好看到楚家五姑娘坐在亭子裡,似乎被雨困住了。女眷的事情我本不該多問,可是堂堂郡王府,不至於讓一個小姑娘受委屈,她當時身邊連人都沒有,這是怎麼回事?”
老王妃聽了這話,立刻睜開眼睛,也不再閉目養神了。老王妃猶疑不定,太子提這個做什麼?這又不是什麼大事。而郡王妃卻暗自皺眉,不死心地問:“殿下怎麼知道那是楚家五姑娘?”說著,眼睛還向楚錦瑤看去。
楚錦瑤心裡咯噔一聲,她本來以為這件事就這樣了,委實沒料到竟然是太子替她出頭。而聽郡王妃這意思,竟然還吃醋太子記住了她?
秦沂忍著火氣,說:“郡王妃莫非覺得孤看錯人不成?還是覺得,孤隻能記住郡王妃想讓孤記住的人?”
這話的口氣太重了,郡王妃立刻站起來,低頭連聲道不敢,就連老王妃也坐直了,讓丫鬟扶著她站到地上,顫巍巍說道:“殿下勿惱,老身大兒媳她說話直,口不過心,並不是頂撞殿下。”
太子話音稍微重了些,滿屋子的人都如臨大敵,低著頭站在屋子裡,大氣都不敢喘。秦沂見老王妃曉得利害了,也不想讓一個老人家這樣沒臉,於是說:“行了,老王妃坐吧。”
老王妃如逢大赦,哆嗦著謝了恩,這才被眾人攙扶著坐下。郡王妃更是臉都嚇白了,牢牢閉住嘴,再不敢搭話。
可是郡王妃想奉行少說少錯,秦沂卻不打算饒過她。等坐好後,秦沂頭一個點到郡王妃:“懷陵王妃,剛才的話,你的答複呢。”
郡王妃被驚了一下,隨即趕快去想秦沂問了什麼。她想到後,支吾了一下:“昨日妾身在招待客人,實在沒辦法顧及到每一個人。楚家五姑娘,你為什麼會落到涼亭裡?”
郡王妃的眼神看向楚錦瑤,視線中滿是警示。其他人也都跟著轉過頭,楚錦瑤一下成了視線焦點。
頂著眾多或警告、或看好戲、或揣測的視線,楚錦瑤沒有慌亂,她反倒遲疑了。
她也想討回公道,可是,太子靠得住嗎?不要她抖露了證據,太子卻懶得管了,這就麻煩了。
她遲疑了幾個轉念,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秦沂。秦沂正氣定神閒地坐在座位上,似乎感覺到她的視線,瞬間朝這個方向看來。他的眼神清澈篤定,帶著讓人難以抗拒的信賴。
楚錦瑤就像被蠱惑了一般,突然大膽地決定借太子這條大船,多少討回些公道。不過在此之前,楚錦瑤先得說明一件事。
楚錦瑤給老王妃和郡王妃道了個萬福,然後說:“回老祖宗、郡王妃,不瞞您說,我現在也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昨日我派大丫鬟回去取東西,而我站在原地等她,沒想到她這一去久久未歸,而這時又正好趕上下雨,我就被困在雨中了。我在亭子中坐了一會,後來我的丫鬟出來尋我,我便跟著她一起回去。我倒不知,昨日太子也路過此處。”
楚錦瑤這話是說明原委,也是在撇清關係。
楚錦瑤可不想承認昨天她跟著太子一起避雨,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嗎?
秦沂眼中忍不住流露出笑意,都說過河拆橋,這位自己還沒過河呢,就想著先堵著他。秦沂知道楚錦瑤在顧忌什麼,所以也不和她計較,順勢說:“我昨日路過花園,看到她一個人坐在那裡。當時雨大,她沒看見我。”
楚錦瑤說完後,本來都不敢再看太子,沒想到太子卻沒有拆穿她,反而幫著她說話。楚錦瑤心慢慢放回肚子裡,心頭也湧上一股感動,太子委實是個好人。
郡王妃也大大放了心,原來隻是路過,嚇死她了。這樣想著郡王妃覺得好笑,她也是魔怔了,居然會覺得太子在給楚錦瑤出頭,也是,怎麼可能呢?太子就是路過,好奇一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