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錦瑤聽到對麵這位太子爺的話, 先是愣了半響,然後猛地竄起身:“不用, 我不想學……”
秦沂沉了臉, 道:“坐下。”
楚錦瑤有苦難言地坐下,秦沂衝她點了點頭,說道:“執子,看我怎麼走。”
楚錦瑤很想提醒這位爺, 她真的就是突然興起, 並不是故意弄壞他們的棋局,實在不敢勞駕太子殿下教她下棋。然而這位太子卻當了真,竟然真的一個子一個子教楚錦瑤下棋。
楚錦瑤小心翼翼地問:“殿下……”
“怎麼了?”
“你不忙嗎?”換言之,你閒的慌嗎?
“對啊, 我的時間最是珍貴。所以,你要是學不會的話……”秦沂隔著棋盤, 抬眼望了楚錦瑤一眼,剩下的半句沒有繼續說。
楚錦瑤從太子的眼神中感受到濃濃的殺機,她垂下頭, 忍不住長長歎了口氣。
本來她玩的好好的,是太子非要教她, 教不會竟然還威脅她?真是哪門子的強盜邏輯。
外麵的人在作詩,一個個都在絞儘腦汁地想佳句,竟然沒人注意到楚錦瑤和太子不見了。他們倆難得安靜, 一替一子地落棋, 一時間屋裡隻能聽到暖玉棋子落在盤上的清響。
楚錦瑤緊緊皺著眉頭, 指尖夾著白子,苦著臉看向棋局。半響後,她試探地朝一個地方伸手。
“往哪兒放?”
楚錦瑤立刻轉變方向,麵色不變地放到另一邊。棋子將要落下的時候,楚錦瑤偷偷去看秦沂的臉色,發現他神色淡淡,這才放了心。看來,這裡是對的。
秦沂這個教棋的人也覺得心累,他覺得他再不說話肯定能被楚錦瑤氣死,於是隨口說:“即便是我的幾個弟弟妹妹,也不曾讓我手把手地教。上一次我親手教人還是……”
秦沂突然停下了,楚錦瑤最聽不到彆人說話說到半截,於是下意識地接口:“上一次是誰?”
說完之後,楚錦瑤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些什麼。她竟然打斷了太子的話?
楚錦瑤抬起頭,補救說道:“殿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有……”
楚錦瑤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她語無倫次地囫圇了一會,發現太子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
楚錦瑤被看的發怵,她悄悄問:“殿下,怎麼了?”
秦沂放下棋子,坐直後露出看好戲的神色,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楚錦瑤暗暗警惕起來,閨名可不能和外男說,於是她警覺地回道:“民女姓楚,行五。”
秦沂眼裡的笑意幾乎要溢出來,楚錦瑤每次都能刷新他的認知,他長這麼大,隻要是他開口詢問名字,哪一個人不是既驚又喜地報出名諱,有時還要絞儘腦汁帶上其他信息,無論男女。隻有楚錦瑤一個人,敢含糊其辭,竟然用排行來糊弄他。
秦沂懶得和她計較,繼續問:“那你可知,我叫什麼名字?”
楚錦瑤當真被問住了,太子便是太子,她們一概以殿下等尊稱呼喚,太子叫什麼名字……這她還真不知道。
楚錦瑤誠實地搖頭,秦沂點點頭,說道:“那好罷,我告訴你。我單名一個沂字。”
原來太子名喚秦沂,楚錦瑤恍然大悟,點頭稱讚道:“好名字。”
這下就連楚錦瑤也看出太子眼中的笑意了,楚錦瑤有些無措地看著太子,等對方樂夠了之後,才聽到對方繼續說:“我母親是文孝皇後,出自鎮北侯府,姓齊。”
楚錦瑤接著點頭,她知道這回事,太子的生母是元後文孝皇後,和當今皇後是同胞姐妹,民間稱為大齊後和小齊後。這對姐妹花非常出名,楚錦瑤當然知道,她感到好奇,太子說這個做什麼?
秦沂看到楚錦瑤還是眨著眼睛看他,心裡真是好笑又好氣。看來她還是沒有聽懂,秦沂放棄了繼續提點,而是夾著棋子在棋盤上敲了敲:“算了。低頭,專心看棋。”
楚錦瑤頓時覺得這個人簡直不講道理!是他主動說起皇家的事,說完之後,竟然還怨她不專心?
然而楚錦瑤想到對麵這個人的身份,立刻告訴自己,他是太子,他爹是皇上,不要慪氣,不要慪氣。
屋子裡隻能聽到此起彼落地敲棋聲,過了這麼久,作詩的那幾個人早就發現不對。林熙遠找到最裡間的這個屋子時,看到楚錦瑤和太子對坐下棋,瞳孔微微一縮。
他站在外麵看了一會,然後笑著,輕輕叩了叩門扉。秦沂早就發現林熙遠來了,反倒是楚錦瑤,扭頭看到有人過來了,立刻露出感激涕零的神情。
棋道對於她這個初學者實在太難了,尤其對麵還是太子,楚錦瑤連敷衍都不敢。
林熙遠看到楚錦瑤的表情,有些詫異地看了太子一眼。而太子眸色淡淡,看不出任何端倪。林熙遠心中大致有了數,進屋笑道:“殿下怎麼在這裡?我等疏忽,怠慢了殿下,請殿下恕罪。”
林熙遠話音剛落,窗口突然吹入一股潮濕的風,將楚錦瑤的裙角吹的輕輕晃動。楚錦瑤按住飛舞的頭發,回頭看著天色,喃喃道:“要下雨了。”
秦沂也跟著回頭,點頭道:“確實。”
林熙遠走到楚錦瑤身邊,伸手關上了窗戶,楚錦瑤的頭發終於安穩了下來。他皺起眉,說道:“不好,二弟他們幾個去遊湖了。來人!”
林熙遠揚起聲音,吩咐外麵的侍從:“要下雨了,快去將二少爺和縣主叫回來。”
沒過一會,豆大的雨點就砸下來了,林熙寧、縣主等人遮著頭,快速跑到屋子裡。丫鬟們立刻拿著乾毛巾上前,縣主低聲抱怨道:“說好了遊湖,怎麼又下雨?真是掃興。”
楚錦瑤也跟到了屋外,看到這一幕,說道:“縣主,你先擦擦頭發吧,春日的雨來得急,你當心寒氣入體,中了風寒。”
楚錦妙也被林熙寧拉著一起出門,現在楚錦妙頭發微濕,衣角也沾了水。楚錦妙撐開手任由丫鬟打理,她的目光從衣冠端正的楚錦瑤身上掃過,又落到站在楚錦瑤身後的太子上。對比如此明顯,楚錦妙暗暗罵了一句,然後問道:“五妹妹,我們方才找了你好久都不見,你去哪兒了?”
“我見你們都在作詩,不好打擾,就自己先回來了。”
楚錦妙還想再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為什麼太子也在?可是楚錦妙偷偷朝太子看了一眼,有心保持自己的風度,就忍住沒問。
上次楚錦瑤將玲瓏的事情捅開後,郡王妃很快就查到了楚錦妙身上。雖然郡王妃隻是嘴上提了提,並沒有懲罰楚錦妙,但也足夠讓楚錦妙羞憤欲死。她們姐妹不和的事竟然鬨到了外人麵前,簡直丟臉極了,因著這事,楚錦妙連著幾天不敢出門,在郡王妃麵前頭也抬不起來。楚錦妙心裡真是恨毒了楚錦瑤。
新仇舊恨越積攢越多,以至於發展到有你沒我,有我沒你的地步。
楚錦妙今日特意打扮過,她穿著淡青色的大袖衫,下麵圍著藍色的長裙,整個人做魏晉打扮,倒也彆致。尤其她本身就瘦,換上這套寬大的出奇的衣服,越顯得這個人柔弱避世,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楚錦妙清楚地記得,太子喜歡虛玄之詞,想必對於女子,也不喜歡那種招搖濃豔的,所以楚錦妙的一切打扮都往清淡、文弱上去靠攏。現在她發梢沾了水,這種氣質越發明顯。
遊湖本來是林熙寧的主意,現在連累幾個妹妹淋了雨,他本就自責,再看到楚錦妙這弱不禁風的樣子,心尖都發顫了。他心疼地說道:“四妹妹,你身子弱,淋不得雨,要不你去裡間換身衣服?”
楚錦妙當然不肯,沾雨之後,她這一身柔弱的恰到好處,她為什麼要換下?楚錦妙搖頭道:“不必了,我沒事的,忍忍就好了,不必為了我麻煩大家。”
楊綺霞聽了這話也心疼地過來,一握著她的手,頓時驚呼了一聲:“四妹妹,你的手怎麼這樣冰?快燒個手爐過來,給四妹妹暖暖身子。”
經過這樣一折騰,全部人的注意力都在楚錦妙身上。楚錦妙甚為得意,心想這樣一來,太子必然會注意到她。待會她再做些什麼,引起太子的好感,之後的事就順理成章了。
楚錦瑤看著這幾個姑娘一通折騰,說道:“你們先到裡麵坐著休息一會吧,等一等丫鬟,讓她們先把手爐燒好。”
眾人一起走到楚錦瑤和秦沂方才待的那間屋子裡,各人找地方坐下後,林熙寧看著窗邊擺了一盤殘棋,驚訝道:“你們方才在下棋?”
楚錦瑤立刻老臉一紅,她對林熙寧打眼色:“沒什麼,表哥你彆問了。”
可惜的是林熙寧並沒有察覺到楚錦瑤的暗示,他好奇地站起身,踱步到窗邊觀棋,然而這樣看了一眼,林熙寧就沉默了。
片刻後,他試探地問:“這是誰的棋?”
秦沂老神在在地坐著,並不回答,反而問:“你覺得這盤棋如何?”
太子這樣說,林熙寧就是個傻子也能聽出來這是太子殿下的殘棋。林熙寧默了默,決然地點頭道:“好棋!”
“表哥!”楚錦瑤連臉都抬不起來了,她咬著牙說道,“我胡亂擺弄的,你不要作弄我。”
林熙寧意外地瞪大眼睛:“竟然是你的?”
秦沂默不作聲地端起熱茶,但眼角卻流露出笑意,林熙遠也看懂了,無奈地搖搖頭,忍不住笑了。
楚錦瑤真是丟人丟到家了,她不敢瞪正主,隻好向林熙寧遷怒。她瞪了林熙寧一眼,說道:“原本是太子殿下的殘棋,我進來的時候不懂事,隨便擺弄了幾個棋子。”
“哎呦,五表妹,你這可不是隨便擺弄,你用白子從左到右把棋格線都擺滿了!這浩浩蕩蕩的都是白子,又整齊又有氣勢,表妹真是好手法。”
楚錦瑤作勢要去打他,林熙寧配合地討饒,說道:“我逗表妹玩的,五表妹不要放在心上。”
眾人看著都笑,經過這樣一打岔,屋裡的氛圍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