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我字以澤(2 / 2)

當天夜裡,他們倆都鬨到很晚才睡。侯在外麵等著送水的公公下人,輕輕在心裡嘖了一聲。

太子大婚是全朝的大事,尋常人家的新婦婚禮上忙一天,等第二天去拜見公婆後就能歇歇了,而楚錦瑤卻不行。她都覺得自己剛剛睡下,外麵馬上就傳來敲門聲。

“太子,太子妃,時候到了,該起了。”

楚錦瑤睡得迷迷糊糊,她想,今日玲瓏為什麼這麼早叫她起床,似乎天還沒亮。楚錦瑤朦朧間感覺到身邊的被褥微微一陷,她心裡一驚,撐著睡意掙開眼睛,便看到滿目的大紅。

入眼是大紅的帳頂,上門繡著精致的龍鳳花紋,楚錦瑤慢慢想起來,她昨日已經嫁人,這裡不是她的閨房,而是慈慶宮。

秦沂也被聲音驚醒,他已經坐起身,去床外披了中衣回來。他本來打算進來喚楚錦瑤起床,沒想到掀開簾子,楚錦瑤已經半支著身體坐起來了。

“醒了?我還打算讓你多睡一會。”

楚錦瑤低低嗯了一聲,聲音中還帶著濃重的鼻音。她雖然已經坐起來,但是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她用冰涼的指尖抵著眉心醒神,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現在的模樣。經過一晚上的睡眠,她的裡衣微微散開,露出一截優美的脖頸,和半截若隱若現的香肩。因為她一手還撐著床鋪,露出來的那半邊鎖骨凹出一個好看的弧度,而美人雲鬢散亂,衣領鬆散,正柔弱無力地陷在大紅錦被中,眼角還帶著沒睡醒的慵懶惺忪。

秦沂忍不住又坐回床上,自從他十歲被冊封太子後,他便再也沒有賴床、睡回籠覺等習慣了。可是如今,他坐回床沿,給楚錦瑤攏了攏衾被,眼睛越朝楚錦瑤若隱若現的鎖骨看去,那眼神不知道是想替她拉上衣領還是徹底拉開。

“要是困得話,要不再睡一會?他們多等一會沒什麼。”

楚錦瑤還沒有說話,身體已經做出了反應。她搖搖頭,深吸一口氣,作勢要起身:“不行,必須得起了,今日要朝見皇上皇後,萬萬不能遲了。”

楚錦瑤半跪著起身,艱難讓自己從溫暖的錦被裡出來。然而隨著她的動作,衣領散的更開,幾乎能隱約看到其間溝壑了。楚錦瑤本來遲鈍的腦子被外麵的空氣一激,突然清醒過來,她發現秦沂的眼神不太對勁,順著他的視線往下一看,頓時又羞又惱,用力地捂住自己的衣領,紅著臉低喝:“你乾嘛?”

秦沂笑了笑,沒說話,隻是從床沿站起,說道:“快更衣吧,翟衣不好穿,一會還有的折騰呢。”

“好。”

楚錦瑤依舊捂住領口,秦沂看了一會,問:“你怎麼不動?”

楚錦瑤真是無話可說:“你站在這裡,我怎麼換衣服?”

昨日睡得晚,她沐浴完已經眼睛都睜不開了,胡亂穿了裡衣就睡了。也就是說,楚錦瑤除了外麵這件白色的寬鬆細綢衣,裡麵並沒有穿其他。

太子的婚床極大,放著新衣服的箱籠就在床上。可是,秦沂站在這裡,這讓楚錦瑤怎麼換?

“為什麼不能?”秦沂說,“外麵女官已經等了許久了,你快點。”

仿佛是為了印證秦沂的話,他話音剛落,門外的宮女加大了聲音又喊:“太子殿下,太子妃,該起了。”

宮嬤嬤也跟著焦急地說:“太子妃,您起了嗎?”

秦沂一臉“你看果然如此”的模樣,繼續站在床邊,語氣淡然地說:“外麵已經等了很多人了,你總不想以這個樣子去見那些女官吧。”

楚錦瑤紅著臉,氣惱地看著麵前這個人。他當然知道昨日的情況,可是現在竟然還說這種話!楚錦瑤因為小時候什麼都是自己做,並不習慣被人伺候,即便逼著自己適應長興侯府的生活,也是自己穿好貼身小衣,套上中衣後,才由玲瓏等人侍奉著穿外麵的襯裙、襖裙。

因著她是半路才回來的,所以楚錦瑤一直要求自己端莊守禮,處處注意,哪能乾當著丫鬟的麵穿小衣這等事呢?更何況外麵還有嚴肅周正的女官……楚錦瑤氣得不輕,可是時間耽誤不得,她換衣服後還有上妝,已經沒時間了。楚錦瑤隻能臉紅欲滴,咬牙切齒又低低地說:“殿下,我裡麵還沒有穿衣服。勞煩你先出去,我要換小衣。”

秦沂聽著這番話,臉上還好,耳尖卻立刻紅了。他偏頭咳了一聲,這次就先算了。秦沂轉身去了外麵,而心裡卻在想,嗬,本太子想乾的事情,什麼時候落空過。

楚錦瑤見秦沂出去,立刻拉下最裡麵的床帳,飛快地從床上的箱籠中取出全新的小衣,手指如飛地係上扣帶。她本來還防備著身後,結果發現秦沂在這方麵還算君子,要麼不出去,要是出去了就不會回頭。

等楚錦瑤係好小衣,又換上乾淨的白稠裡衣後,屋外的宮婢女官已經進來了。一大波人去伺候秦沂,而女官和玲瓏幾個丫鬟則捧著梳洗用具,停到楚錦瑤跟前。

楚錦瑤趕緊下床更衣。今日要朝見皇帝皇後,以及眾多皇室宗親,要穿最鄭重的皇太子妃翟衣。因為和秦沂耽誤了太多功夫,楚錦瑤更衣梳洗時一直匆匆忙忙的,險險在預計的時辰前打點好一切。

楚錦瑤顧不上吃東西,帶著滿身環佩朝外走去。秦沂已經等在外麵了,等楚錦瑤轉過簾帳,猝不及防地被眼前的景象驚豔到了。

昨日她蓋著蓋頭,絕大部分隻能看到自己的裙角。她隻知道秦沂穿著紅色的禮服,但是禮服具體是什麼樣,其實她都記不清的。

然而今日,秦沂換上了皇太子冕服,全天下僅次於帝王冕服的尊貴服飾。冕服用色崇古禮,是莊重的黑色,肩膀上繡著精張牙舞爪的龍,背後、袖口都繡著古老的紋飾。他腰間還係著朱紅色的蔽膝,靴子亦是紅色,身周掛著繁複瑣碎的玉佩、綬帶。秦沂本就頎長,眉眼亦是那種有攻擊性的漂亮,換上這身黑紅搭配的盛大冕服,淩厲和豔色搭配適宜,竟然意外地契合他的氣質。

秦沂眼前垂著九道珠旒,看到楚錦瑤的視線,他轉過頭來,冕上的垂旒也跟著晃動。

“怎麼了?”

楚錦瑤看著秦沂身上的衣服,由衷道:“殿下龍章鳳姿,威儀自成,讓人不敢逼視。”

這是真的,自從秦沂出來,整個宮殿的人都低下頭,雙眼畏懼地看著地麵,身體亦微微顫抖。

見了這套冕服,才能直觀感知皇權之不容侵犯。

秦沂每次祭祀、冬至、元日就要穿一遍,他自己早已不覺得有什麼,自然不能理解楚錦瑤此刻的震撼。穿著一整套冕服不好有太大動作,秦沂緩緩朝楚錦瑤伸出手,道:“走吧,他們已經在乾清宮等著了。”

皇宮裡如今沒有皇太後,於是楚錦瑤免去了這一截禮儀,隻需去乾清宮朝見皇帝皇後,然後見皇室其他宗親就可以了。但是要緊的隻有拜見皇帝皇後,因為楚錦瑤是太子妃,皇後之下最尊貴的人,即便見了皇室宗親也是接受他們的朝拜,相對好些。

婚後朝見雖然莊嚴,但是說白了,和民間新人夫妻拜見父母是一個道理,隻不過他們的父母身份特殊了一點。今日沒有禮官處處盯著,規矩上要稍稍自由一些,楚錦瑤也能站在秦沂身側,以妻子的身份陪著他一同登場。

要知道昨天大婚,即使是入東宮行合巹禮,也是秦沂這個皇太子先行,楚錦瑤被女官擁護著綴後。

走近乾清宮後,果然宮門外已經等候了許多人。楚錦瑤和秦沂在太監的引導下從左門入,在正殿朝見皇上和小齊後。這是楚錦瑤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麵見聖上。麵聖在禮法上是極其神聖的事情,聽說科考殿試的時候時常要備著急速救心丸,以防考生看到聖顏太過激動,當場昏死過去。楚錦瑤本以為自己會很激動,然而等真正見了皇上,她一想到麵前這位頂頂尊貴的人是秦沂的父親,心裡的敬畏就不知不覺就被衝淡了。

在秦沂的世界裡,皇帝可不是一位好父親,更甚者,他都不是一位好君王。

楚錦瑤跟著秦沂給皇帝行四次拜禮,然後接過身旁宮人的棗栗盤,微垂著頭遞給聖上。皇帝自然不會親手接,他動了動手,自有身邊的宦官代勞。

之後,對小齊後也是一樣的禮儀,隻不過上呈的果盤變了。民間媳婦給公婆敬茶,到了皇家職責不同,上供的也是棗栗等物。

他們倆行禮後,按理便是皇帝和小齊後訓話。因著皇帝在民間口碑不太好,楚錦瑤本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大腹便便、眼神渾濁、標準昏君模樣的皇帝。可是意外的是,皇帝年過四十依然身材適中,並不像這個年齡段的男人一樣發福,而且他麵容白皙,臉龐微圓,看著很是和藹。他似有感慨地看著下麵的新婚夫婦,說道:“成婚了就好。以後,你們夫妻兩人要好好過日子。”

說完了之後皇帝看向秦沂:“你脾氣不好,因著你的身份這麼多年以來無人說你,可是如今你也成家了,不可對太子妃發脾氣,要好好待她。”

然後皇上看向楚錦瑤,說:“他若是做的過分,你儘管來和朕說。”

楚錦瑤受寵若驚,尋常人家第一天都會煞一煞新婦的銳氣,沒想到堂堂皇家,皇帝竟然對她這樣和藹?楚錦瑤連忙低頭,應道:“謝陛下。”

秦沂很是不屑地哼了一聲,雖然聲音很輕,可是楚錦瑤站這麼近自然聽到了。她見秦沂沒有動作,忍不住悄悄碰秦沂的胳膊。

以今日的場合,秦沂當然不會蠢到頂撞皇帝,可是他也沒打算應皇帝的話。皇帝身為一個丈夫,生生氣死了原配發妻,有什麼資格教育秦沂夫妻之道?然而他感覺到楚錦瑤的袖子輕輕動了動,觸碰到他的袖擺,似乎怕他和皇帝杠上。看在楚錦瑤的麵子上,秦沂難得給皇帝麵子,輕微地點了下頭,算是應了。

隔著寬大的衣擺,楚錦瑤的動作微弱到幾乎不可察覺,然而饒是如此,還是被坐在上首的小齊後看出端倪。

小齊後心裡記下,然後笑著對秦沂和楚錦瑤說:“一眨眼太子都成親了,看著真是舒心。你們兩才貌匹配,天作之合,以後可要好好相處,萬不能辜負了皇上對你們的期望。”

楚錦瑤再次深深福身,應下小齊後的話。

皇上在國事上沒有作為,對女子倒意外地好說話,有皇帝在,皇後也不好多說什麼,笑盈盈地寬慰了幾句,就讓這對新婚夫婦回去了。楚錦瑤意外之餘,竟然也生出一種“果然如此”的感歎。

皇上對女子這樣寬容,於後宮、於底下的兒媳是好事,隻是對於整個國家,就有些頭痛了。

接下來楚錦瑤跟著秦沂,去另外一個宮殿見了宗室裡的其他長輩,宮裡的三位公主、另兩位皇子也在,依次上前給楚錦瑤見禮。認親冗長又無趣,楚錦瑤頂著重重的冠服,昨日又沒有休息好,實在累的夠嗆。

等她回到慈慶宮,第一件事就是讓人卸下自己脖子上的鳳冠。楚錦瑤揉著幾乎要折斷的脖子,隨口和玲瓏抱怨:“從前我看著彆人戴冠特彆漂亮,今日自己試了,才知真不是人乾的事。”

然而這次楚錦瑤沒有等來玲瓏的安慰,反而身後伸過來一隻手,溫暖有力地按到楚錦瑤後頸上:“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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