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時,秦沂舉行冠禮,被封為太子,正式入主東宮。此後長達六年,他都獨自住在慈慶宮,學習經史子集,學習家國大義,學習帝王權術。他十六歲那年,非常高調地得罪了小齊後,被毫不留情地發配邊疆。在朔風如刀的邊關,他受了很重的傷,靈魂離體,險些出事,可是這一切,除了心腹親信,沒有人知道。
皇太子年不及弱冠便能帶軍大獲全勝,扭轉戰局,可是這些,豈是輕輕鬆鬆就能實現的?在沒人看得到的地方,秦沂又受了多少傷呢?
楚錦瑤身體慢慢放軟,漸漸不再排斥靠在秦沂身上,她輕輕地說:“殿下,我現在有時候覺得你是齊澤,有時候覺得你是太子,其實我把你當太子的時候更多一些。”
楚錦瑤感覺秦沂極其輕地笑了一下,胸腔微微震動。楚錦瑤也知道自己這樣說很蠢,秦沂是什麼人,怎麼會看不出來呢?可是楚錦瑤還是很認真地,想和秦沂好好說開:“你之前和我說你叫秦沂,其實我早該想到的,可是我直到昨天晚上才發現一切。以後,我會努力把你當秦沂看。你既是齊澤,也是太子。”
秦沂聽了這話其實是有些吃驚的,就如楚錦瑤好長一段時間不知道他的名字,其實對於天下大部分人來說,他是誰無關緊要。眾人隻知有太子,至於太子叫什麼,喜歡什麼,是什麼性格,其實並不重要。
宮裡人都叫他太子,朝中閣老文縐縐地喚他殿下,周圍的奴才叫他主子,唯一一個有資格叫他名字的皇帝叫他……哦,皇帝一般不和他見麵,即使不得不碰麵,也會以“你”這種不客氣的字眼指代他。
很少,或者說沒有人,能用認真誠懇的語氣和他說:“以後,我會努力把你當秦沂看。”
秦沂習慣了高高在上,發號施令,一時還不適應這樣親近的語氣。他是太子,沒有人敢和他有親密的肢體接觸,言語上更不必說,秦沂也不屑地認為自己不需要。今天他總是擺弄楚錦瑤,其實是因為昨日第一次接觸到女色。年輕人血氣方剛,這才難以自持。
何況,這可是他的太子妃。
但是聽了楚錦瑤的話後,秦沂不屑又高高在上的心也柔軟了一瞬。即使這片刻的動容稍縱即逝,但這對秦沂來說,已是石破天驚的第一次。
秦沂突然覺得,身邊放著這麼一個無害的呆頭鵝也不錯。她自己願意折騰,那就讓她折騰去吧。
楚錦瑤靜靜等過了一會,雖然秦沂沒有回答,可是她也覺得滿足了。她本已做了最壞的打算,獨守空房、婚後無寵、空殼太子妃等,她都設想過很多次,現在意外得知了秦沂便是齊澤,她已經很知足了。齊澤是她的恩人,太子也是,所以,她越發要對他很好很好。
秦沂不喜歡房裡人也對他恭恭敬敬跟臣子似的,那她就努力改。至於如何把握好冒犯和親昵這個度……那就要靠楚錦瑤自己學習了。
楚錦瑤心說,反正她要學的有很多,也不差再多一個。
兩人靜靜抱了一會,都不舍得此刻溫柔的氛圍。然而飯總是要吃的,奴婢侍女們早就擺好了飯,但是看太子和太子妃似乎頗為親近,他們怕撞到什麼不該看的,都不敢打擾,在外麵乖乖等著。
秦沂主動站起身,俯身又要抱楚錦瑤:“走吧,先用膳。今日晚上還有宮宴,你還要穿禮衣,估計要折騰很久。”
楚錦瑤來不及感歎晚上還有事情,就趕緊攔住秦沂的手,義正言辭地說道:“殿下,在外麵要端莊,你不能這樣。”
“這又不是外麵,這是我們自己的宮殿。”
“那也不行。”楚錦瑤趁秦沂不注意,自己從榻邊溜下來,端莊肅穆地挺起腰,“東宮裡這麼多下人,我是太子妃,怎麼能失儀。”
行吧。秦沂縱容著收回手,帶著楚錦瑤去外間用膳。等用飯過後,兩人一進內間,秦沂揮手示意伺候的人都下去,然後就打橫抱起楚錦瑤。
楚錦瑤低低驚呼了一聲,她剛要掙紮,就看到秦沂低頭,沉沉注視著她說道:“聽話。”
他音色清澈,低聲說話的時候宛如金玉相擊,好聽的不得了。連著這兩個略帶著些強勢的字眼,也變得繾綣起來。
楚錦瑤眼睛閃閃發光,一時間被美色所惑,竟然乖乖應了。她就這樣放棄了自己的原則,毫無掙紮地由著秦沂抱她進屋,然後放到了床上。
脊背接觸到被褥的那一瞬間,楚錦瑤猛然清醒,上半身慌忙支起:“殿下……”
秦沂把她放好之後,自己也除靴上了床,坦然地將手放到楚錦瑤腰跡,稍一用力就把人摟到懷裡:“你昨天沒歇好,趁今天下午有時間,多睡一會吧。”
隻是午睡啊……楚錦瑤默默把臉埋到被褥裡,羞憤欲死地“嗯”了一聲。
楚錦瑤這些小動作小心思如何能瞞得過秦沂,他仗著楚錦瑤看不見,眼裡都是放肆的笑意,而嘴上還特彆正人君子地說:“彆亂想,好好睡吧。”
誰亂想啦!楚錦瑤埋在柔軟的錦被裡,很是氣憤地暗罵了一句。若不是他動作很是惹人遐想,手也……她怎麼會想到這個地方去!
楚錦瑤氣歸氣,但是她自小能吃能睡,她想著自己晚上要以太子妃的身份參加宮宴,明日輿饋回門,後日廟見,大後日行慶賀禮……雜七雜八想了一堆,很快就陷入了夢鄉。
等楚錦瑤醒來時,已經是一個半時辰以後。
玲瓏幾人守在外麵,一聽見聲音,立即掀開簾子,輕手輕腳走進來:“太子妃,你醒了?”
“嗯。”楚錦瑤迷迷糊糊應了一聲,慢慢從被褥裡爬起來,“殿下呢?”
“殿下一個時辰前,已經去前麵接見外臣了。“”
太子大婚自然有婚假,但是這婚假對於秦沂來說,僅是不需要上朝,其他的事情卻不能耽擱。
楚錦瑤終於睡了幾天之內唯一一個飽覺,腦子裡的弦也放鬆許多。她懶懶地從床上起身,輕輕掩嘴打了個哈欠,問:“殿下出去的時候你麼怎麼不叫我?殿下起身而我還睡著,太失禮了。”
“是太子不讓我們打攪太子妃。”玲瓏走過來,體貼地扶著楚錦瑤起身,她低低在楚錦瑤耳邊說道,“太子妃,東宮的幾個老人想要見您,被太子攔在外麵,說等您醒了才能進來,太子妃您看……”
“已經等了這麼久?”楚錦瑤吃了一驚,連忙道,“快請。”
慈慶宮作為儲君的宮殿,林林總總的下人管事足有五六十個,這還不算楚錦瑤帶來的陪嫁。即使如此東宮也算人手清減,聽說坤寧宮僅是伺候皇後,便足有一百餘人。
皇帝耽於風花雪月,後宮真可謂美人如雲,下麵伺候美人的奴婢就更不用說了。小齊後在後宮獨大,未出閣時她便是驕奢拔尖的性子,等如今成了皇後,自然愈發不委屈自己。
慈慶宮算是紫禁城裡數一數二的大宮殿群了,除了乾清宮、坤寧宮,再往下就能排到慈慶宮。若是算上慈慶宮前麵議論“外事”的地方,便是皇太後的慈寧宮也不及這裡大。
慈慶宮一如紫禁城,也是前朝後宮的布局,前麵有太子接待外臣,後麵是太子及妻妾的住宅。如今東宮裡隻有楚錦瑤一個人,倒是清淨。
楚錦瑤走到內殿正堂,大堂外的院子裡已經站了滿滿當當的人。秦沂娶親以前,在內宮裡停留的時間並不長,所以慈慶宮後院全交由管事姑姑和霍嬤嬤管。霍嬤嬤是個頂個的老人了,早在文孝皇後還在時,她就奉命伺候在秦沂身邊,到如今,已經快二十年了。
慈慶宮的內務集中在紫煙姑姑手中,紫煙資曆老,因為處事公正、精明能乾,很是受重用。然而紫煙精力有限,她總攬全局,下麵實際管事的又有四個大宮女,再下麵做事的、灑掃的,不勝其數。霍嬤嬤和紫煙帶著眾人給楚錦瑤磕頭,楚錦瑤略微訓了幾句,就讓玲瓏給他們發賞錢。
楚錦瑤如今是新人,太子妃的位置還沒坐穩,並不急著攬事奪權。不如暫且讓慈慶宮維持原樣,反倒是她,趁著新婚第一個月不得外宿,先和秦沂打好感情基礎才是要緊事。
楚錦瑤晚上還有事,所以等宮人們磕頭後,就讓眾人散了。楚錦瑤回到內殿,玲瓏悄悄過來和楚錦瑤說:“太子妃,今日您午睡的時候,是邇花進來服侍的。”
楚錦瑤頓時警醒起來。邇花是皇後送給她的四個宮女之一,她還在午睡,邇花搶著進來做什麼,不言而喻。楚錦瑤搖搖頭,說:“她太著急了。”
玲瓏亦有同感,東宮上上下下這麼多人,說句不好聽的,心裡有小九九的該有多少。可是今日才是楚錦瑤過門第二天,邇花這樣,吃相也太難看了。
皇後送來的四個人,分彆叫邇風、邇花、邇雪、邇月。從這名字上,楚錦瑤就能感受到小齊後的“良苦用心”。
好一個風花雪月。
這四個人遲早都要收拾,無論她們做出什麼,楚錦瑤都有心理準備,她反而更關心另一點:“殿下呢,殿下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