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然我該如何呢?”楚錦瑤悠哉自若地看著邇雪,“是欣喜地接受你不太真心的投誠,還是乾脆去皇後娘娘那裡,揭露你挑撥關係,妄圖兩麵討好?”
邇雪心裡狠狠一沉,遍體生涼。她今日來,多少存了拖延怠慢的心思。太子妃突然大力捧她,宛如把邇雪架在火上烤,讓她裡外不是人。被所有人針對的感覺委實不好,邇雪想了幾日,覺得自己有必要做些什麼。她自恃是聰明人,因著這份聰明,她今日過來時,多多少少都帶了些輕慢。
她試圖給自己辯解:“太子妃,奴婢不是,奴萬萬不敢有這等心思……”
“你不敢。”楚錦瑤輕輕笑了一下,放下茶盞,繼續翻開自己的書,“我看你敢做的有很多。”
楚錦瑤氣定神閒地看書,徹底不再理會邇雪。邇雪趴在地上,她心裡轉過許多念頭,身體都在微微顫抖。亮堂氣派的書房裡隻能聽到楚錦瑤細微的翻書聲,楚錦瑤看似一點都沒在意屋子裡的另一個人,繼續乾自己的事情。邇雪跪在地上,度過了她這一生最漫長的一段時間,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幾乎將後背的衣服都打濕了。
楚錦瑤正在看書,窗外突然傳來兩個教養嬤嬤的聲音,似乎在訓斥什麼丫鬟。宮裡禁止喧嘩,宮女太監若是地位不高,更是連走路都不敢發出聲音。而這兩個嬤嬤卻這樣張揚,罵人的聲音連宮殿裡麵都能聽到。
邇雪跪在地上,自然也聽了個分明。她愈發低了頭,大氣不敢出,正在她緊張的時候,楚錦瑤輕輕歎了一口氣,合上手中的書。
“真是麻煩。”楚錦瑤歎了一句,輕飄飄地朝邇雪投過去一個眼神,“出去吧。”
邇雪求之不得,立刻磕頭退下。其實楚錦瑤還沒說到底接受不接受邇雪的投誠,然而,邇雪是無論如何都不敢問了。
邇雪到了外麵,被冷風一吹,才發現自己後背出了還多汗。短短的一炷香時間,邇雪的心態已經全然不同,她心裡七上八下,真心恐懼起大殿裡那個溫柔漂亮,絕豔的像是畫裡走出來一般的太子妃。她迎麵碰上兩個耍威風的嬤嬤,嬤嬤們見了她,笑嘻嘻地停下來和她說話。邇雪目光從這兩個威風八麵的嬤嬤身上掃過,眼中閃過不明的意味。她給兩個嬤嬤行了個福禮,就趕緊低著頭走開了。
等邇雪出去後,玲瓏才進來,悄悄說:“太子妃,方才那兩個婆子又在外麵訓斥人。她們倆嗓門大,不知可否驚擾了太子妃?”
“明知我在宮裡,還敢這樣大聲喧嘩。”楚錦瑤笑了一聲,說道,“果然足夠張狂。”
“太子妃,那我們是繼續捧著她們,還是是時候給她們一個教訓了?”
“在宮裡訓斥他們,無非就是說她們沒體統,讓她們丟臉罷了。既然要整治,那就來一個大的。”
玲瓏低著頭不說話,楚錦瑤說完之後,想了想,突然說:“年末了,無論民間還是新年,都是一副熱熱鬨鬨的樣子。”
玲瓏不明所以,她隻當楚錦瑤真的期盼起新年,於是笑著說:“可不是麼,這幾天宮裡真的熱鬨極了。平時宮裡總是規規矩矩的,唯有這等時候,能透露出些許活泛氣來。”
楚錦瑤笑著應了一聲:“對啊,一到過年,任是誰,都不願意委屈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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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過年了,劉嬤嬤也蠢蠢欲動,想給自己討些好吃好酒嘗嘗。然而宮裡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任你有天大的顏麵,手上沒錢,說什麼也沒轍。
想到這裡劉嬤嬤心裡苦,彆人隻看太子妃對她們兩個嬤嬤大方,賞賜如流水一般撥下來,然而這些都是玉器釵子、綾羅綢緞之類的東西,雖然看著好看,但是不能當銀子使啊。偏偏上上下下的太監都覺得她身家頗厚,各個想套她。劉嬤嬤被捧的沒邊,越是被人吹捧越不肯掉份,出手十分闊綽,那些小太監得了好處,越發哄著她。
漸漸地,劉嬤嬤手裡的銀錢不夠使,楚錦瑤的賞賜也不能變現,後來她聽人提了一嘴,可以托太監給自己辦年貨。劉嬤嬤仿佛靈光一閃,偷偷拿了賞賜,去東直門托人變賣,然後換現銀給她。
最開始的一兩次劉嬤嬤心驚膽戰,生怕被人發現,後來發現根本無人知曉後,膽子越來越大。她最開始變賣自己拿到的賞賜,等漸漸的,她被銀子迷了眼,就把主意打到宮裡的擺設上。
她當然不敢動東宮的東西,這裡的擺設都是有定數的。可是宮裡的宮殿那麼多,不是每一處都住人,在被荒廢的宮殿裡拿些古玩擺設,偷偷拿一兩件,根本沒人發現。
劉嬤嬤整日無所事事,在外麵到處跑也無人注意,但是她的動靜卻瞞不過同住一屋的洪嬤嬤。洪嬤嬤覺得劉嬤嬤簡直瘋了,等後來看著劉嬤嬤一包一包的往回拿銀子,她竟然也有些意動。
她們倆是坤寧宮出來的,原來她們在坤寧宮不過一個普通嬤嬤,都沒有臉去皇後娘娘身邊說話。後來聽說皇後娘娘要往太原選人,洪嬤嬤突然意識到這可能是自己的出頭之機,她花了養老本買通人手,這才得了這個缺。
後來的發展告訴洪嬤嬤,她的預計沒有錯。新的太子妃娘家不夠硬,對著她們總有顧忌,後來太子的事也印證了這一點,太子妃並不敢得罪她們,因為得罪她們就是得罪皇後。
因為內心裡有這個依仗,兩個嬤嬤行事越來越大膽,東宮裡的奴才下人見了她們都乖乖低頭,她們想訓斥誰就能訓誰。即便是太子妃身邊最倚重的玲瓏,見了她們倆,也一樣要低頭避讓。兩人漸漸擺起了太子妃教養嬤嬤的譜,這架子一端,就再也不舍得放下來。這個錯覺讓洪嬤嬤覺得,自己無論做些什麼,都不會有人敢罰她。
洪嬤嬤就跟中邪了一樣,在日暮時分,偷偷跟著劉嬤嬤往東直門溜去。
即使是威嚴的紫禁城,私下裡的門道也特彆多,不乏有膽大的宮女趁職務之便偷拿宮裡的東西,然後托給交好的太監,讓他們去宮外變賣。宮女不得出宮,但是負責采辦的太監卻可以。
今日劉嬤嬤照例走到和熟人約定的地方,還帶來了洪嬤嬤。洪嬤嬤擔憂地左右探看:“不會被人發現吧?”
“不會,我都走了好幾天了。都說人生地不熟容易出事,這是我走熟的路,怎麼會有岔子。”劉嬤嬤說著對洪嬤嬤擠眉弄眼,“說好了,這次變賣的銀子,我分一成。”
洪嬤嬤托了劉嬤嬤的門道,自然要給劉嬤嬤好處,然而即使如此,洪嬤嬤聽了之後還是狠狠地咬牙。然而這次,不知為何,劉嬤嬤的熟人久久未至,洪嬤嬤越等越心驚,不由說:“今日天晚了,不如我們先回去,變賣的事下次再說吧。”
“什麼下次,快過年了,這幾日外麵的價錢炒的正高,不趁這次機會大撈一筆,還等什麼等。看你這老鼠膽,他們這些太監有差事在身,偶爾來遲了也是有的,怕什麼。”
洪嬤嬤的心口砰砰直跳:“可我總覺得不踏實……”
還沒說完,背後突然插進來一道聲音:“洪嬤嬤,是什麼不踏實啊?”
兩個嬤嬤悚然一驚,手裡的東西沒拿穩,直接掉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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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錦瑤正在屋裡看年儀,過了一會,玲瓏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微微含著笑意,低聲說:“太子妃,宮嬤嬤帶著人,把那兩個嬤嬤抓住了。”
楚錦瑤聽到耳中,抬起視線,啪地合上了年儀單子。
其實楚錦瑤對這個結果一點都不奇怪,她為了這一天已經鋪墊了許久,她故意不給劉嬤嬤現銀,引著劉嬤嬤去東直門倒賣。包括劉嬤嬤和外麵的太監接觸,楚錦瑤也都看在眼裡,若不是為了把另一個洪嬤嬤也套進去,她何必忍到現在。
“她們在哪兒?”
“被宮嬤嬤逮了個人贓俱獲,現在正在外麵跪著,等待發落呢。”
楚錦瑤站起身,說道:“備椅。還有,把宮裡人都叫過來,在中庭等著。”
宮嬤嬤扭送兩個嬤嬤回來的事,許多人都看到了,隻是礙於太子妃的顏麵,沒人敢問。過了沒一會,他們就聽到傳喚,說太子妃召集,讓所有人都去中庭。
眾人雖然不明所以,但是還是放下手裡的活去了。等到了後殿中庭,宮女們站在西邊,太監們站在東邊,都低頭垂首立著。
眾人前麵讓出來的空地上,兩個嬤嬤被推搡著跪在正中,麵前放著她們的包裹。劉嬤嬤和洪嬤嬤大氣不敢出,都低著頭等待楚錦瑤的出現。
大殿正中,玲瓏早早搬了一個紅木椅過來,隔著殿門正對外麵的宮人宦官。這就是太子妃的地位,即便是審問下人也隔著門,楚錦瑤坐在殿內,而他們站在殿外。
楚錦瑤步伐從容地才東殿走過來,在桔梗的攙扶下坐在圈椅上。她一手屈起,關節放在木圈上,而脊背和身子卻是挺直的。
楚錦瑤一出現,明顯宮殿外靜了靜。眾人齊刷刷給楚錦瑤行禮:“太子妃萬福。”
劉嬤嬤和洪嬤嬤跪在地上,也跟著磕頭:“給太子妃請安!太子妃,老奴冤枉,請太子妃明察。”
楚錦瑤看著她們麵前那堆東西,輕輕笑了笑:“你們倒是體麵,我因著舊時的情分厚待你們,而你們卻頭一個不把我這個太子妃放在眼裡。”
楚錦瑤這話一出,院子裡站著的其他宮人連連下跪,都低著頭,小心道:“太子妃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