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錯就好。今天的事少不了玲瓏吧,按宮規罰她三月月俸,念她還要跟在你身邊當差,杖責就先留著,日後若敢再犯,一起領了。”
玲瓏一直守在外麵,隱約聽到自己的名字,她立刻進門,遠遠跪著領罰。楚錦瑤聽到後麵很是著急,她想從被子裡出來,又被秦沂一隻手按了回去。
“殿下,是我做的事情,你罰她做什麼?”
秦沂從容自若,戲謔地看著楚錦瑤:“你不是病了嗎,主子受寒,伺候的人不該受罰嗎?”
“不是這樣……”
不等楚錦瑤說完,玲瓏立刻磕了頭,一口把懲罰應下:“殿下教訓的是,奴婢領罰。”
楚錦瑤還要再說,玲瓏卻悄悄對楚錦瑤搖頭,她對楚錦瑤做了個口型,然後就合門退下了。
等玲瓏走後,秦沂眸光淡淡地看著楚錦瑤,雖然一句話沒說,但是楚錦瑤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裝病這種事隻此一次,不許再來。秦沂不舍得罰楚錦瑤,但是下麵的奴婢卻一個都逃不掉。
楚錦瑤躺在被子裡,她看著秦沂,真是深深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折騰不出他的掌心。秦沂又給楚錦瑤掖了掖被角,說:“不要亂想了,好好睡吧。”
楚錦瑤無意識應了一聲,緊接著她猛地反應過來,秦沂剛剛和她挑起了火氣,他讓自己睡覺,那他去哪兒?
都不等楚錦瑤反應,她的身體已經做出了動作。楚錦瑤的手蹭地抓住秦沂的手臂,動作之麻利利索簡直讓人驚歎:“你要去哪兒?”
“我不出去。”秦沂無奈地把楚錦瑤的手扒下來,塞回被子裡,“你安心睡吧,我在這裡看著你。”
楚錦瑤看著秦沂的動作,發現他確實沒有出去的意思,這才安心地躺回錦被中。“殿下,你……早點睡。”
楚錦瑤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省略了中間的那部分話。秦沂沒好氣地看著她,好在楚錦瑤鬨了一晚上,已經累了。演裝病不是輕省活,她演技不好慘被當場拆穿,之後還和秦沂說了許久的話,一旦安靜下來,她很快就睡著了。
秦沂就這樣看著楚錦瑤慢慢沉靜下去,最後陷入夢鄉。
其實秦沂方才說的話,一半都是鬼話。若是害怕從大臣家裡挑女兒會導致前朝失衡,那宮裡這麼多妃子哪兒來的?臣子再勢大也是臣,從大臣家選妃隻會讓他們感恩,並且為了自己的利益越發賣力地做事。君王之道在於平衡,平衡後宮,本來就是必備的生存之技。
可是秦沂答應楚錦瑤“不會有其他人”的時候,他知道自己是真心的。
楚錦瑤被哄過去了,如今安心入眠。可是秦沂騙不過他自己,秦沂在心裡一遍遍問,為什麼?
這個問題,從他當初請賜婚聖旨,到新婚之夜陪楚錦瑤談心,再到今天縱容楚錦瑤用裝病騙他,秦沂其實一直在想。他在帝國最精密、最嚴苛的教育模式中長大,他對臣子狠得下心,對自己越發狠,二十年來,他從不吝於逼問自己,挑出自己內心裡的懶惰、猶豫和僥幸,把這些陰暗纏綿的爛肉從他的骨血裡剔除,然後以一身鋼筋鐵骨大步往前走。
許多年前太傅就說過,皇太子秦沂天生機警,不隻讀書一點就通,騎馬射箭這些運動上比彆人學得快,就連人心,也能在電光火石中飛快地感應到。他都能算得到朝堂那些人精的心思,豈會這麼久都看不懂自己的心。
他真的想不明白答案嗎?隻是他一直不願意承認罷了。他由著楚錦瑤一步步靠近他,卻每次在楚錦瑤問起為什麼的時候,自欺欺人地回避。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沼澤也越陷越深,星星之火在他的縱容下終於壯大成燎原之勢,直到今日,秦沂猛然意識到,他似乎連自欺欺人也做不到了。
現在,秦沂在暖黃色的燭光中看著楚錦瑤的睡顏,她肌膚瓷白如玉,眉眼濃麗,菱唇嫣紅,簡直就是一副精心調色的仕女美人圖。
哪有那麼多例外呢,所有的例外,不過是因為這個人特殊罷了。第一次為一個人破例的時候其實就應該警惕了,可是秦沂不忍心,等他終於意識到這一切的時候,已經兵敗如山,潰不成軍。
但凡感情,等察覺到的時候,都已經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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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楚錦瑤醒來時,秦沂已經不在了。
身邊還有他的餘溫,楚錦瑤指尖撫到這微微的熱度,心裡前所未有的踏實。
小齊後逼她納妾,她大可以虛與委蛇;東宮的宮人暗地裡不服她,她也可以慢慢收服,可是如果她的丈夫不站在她這一邊,那她就什麼辦法都沒有了。
納妾,掌宮,馭下,這些誠然考驗主母的霹靂手段,可是最重要的,還是男主子的態度。
楚錦瑤想到這裡,心裡突然躥上一股熱流。在她迄今為止、並不算長的半生中,再沒有人比秦沂對她更好,予她教導,予她身份地位,現在還將最難得的信任交到她手中。天底下有幾個男子能說出“隻有你”這種話,更何況他還是太子。
時人講究一諾千金,他既然能說出這種話,想必心裡是仔細想過的。秦沂率先伸出了一隻手,楚錦瑤就願意用儘全力去相信他,而不是想著萬一他以後變心怎麼辦。人心都是肉長的,感情需要你來我往,彼此都用心嗬護,夫妻尤甚。
楚錦瑤這樣想著,心裡陡然生出蓬勃的乾勁來。小齊後虎視眈眈,淑妃挑撥離間,日後還有一個態度曖昧的妯娌趙蘭輝,需要她這個太子妃的地方還多著呢。
楚錦瑤一早上都保持著朝氣蓬勃的勁,伺候的侍女們暗暗嘀咕,宮裡都傳邇花邇雪這兩隻麻雀要飛上枝頭做鳳凰了,為什麼太子妃不見警惕,反而還格外高興呢?
知道內情的玲瓏笑而不語,她今日一見楚錦瑤就知道太子妃和太子的心結解了,至於那被罰掉的俸祿她才不放在心上,這罰領得光榮。
元宵一過,年味就散了,各處都恢複了辦公,進入二月,宮裡又忙活起來,大公主的下降日子到了。借著公主大婚,人事調動頻繁,一些新麵孔悄無聲息地流動起來。盯著洪嬤嬤的人悄悄進來稟報:“太子妃,那邊又來人了。”
楚錦瑤麵色不變,眼神鎮定。想必這一次,皇後已經收起了輕視之心,真心實意地把楚錦瑤當對手試探。接下來,就不是用裝傻糊弄能應付得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