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 秋高氣爽, 碧空曠遠, 肅王的儀仗在禮部官員的護送中駛離京城。
即便肅王並不是淑妃的親生兒子,但是畢竟在自己名下養了這麼多年, 朝夕相處的人就這樣走了,淑妃就像被抽去精神支柱一樣, 在自己宮裡消沉了好幾天。但也是因為肅王走了, 淑妃再無顧忌,和小齊後的爭鋒漸漸白熱化起來。
小齊後給後宮眾人動手段的事,到底還是讓淑妃知道了。淑妃氣得不輕,她本著自己不舒坦彆人也決不能舒坦的道理,很快便將麗妃幾人也拖下水。好不容易消停下來的後宮, 立刻變得劍拔弩張,明槍暗箭。
有人找小齊後麻煩,楚錦瑤本來對此喜聞樂見, 然而後宮這些女人一個比一個瘋,楚錦瑤整日閉在慈慶宮過日子, 關門避客不趟渾水的意味十分明顯, 即使這樣還是攔不住一群又一群來心懷鬼胎的“訪客”。
楚錦瑤以靜心休養的名義拒絕見客, 但是她能拒絕淑妃等人的女官和大宮女,還能拒絕了淑妃本人不成?淑妃不辭辛苦, 突然特彆關心起楚錦瑤這個太子妃來, 言語間又是心疼楚錦瑤辛苦又是懷念文孝皇後, 極力鼓動楚錦瑤一起對付小齊後。楚錦瑤並不是傻, 立刻撇清推辭,但饒是如此,後宮的戰火還是時不時波及到她的身上。
後宮這段時間簡直烏煙瘴氣,就連皇帝也不能幸免。左右都是皇帝的女人,皇帝管不了,便乾脆蒙住頭任由她們鬨騰,他自己躲在小天地裡尋清淨。皇帝能捂住眼睛裝看不見,秦沂卻不行。
皇帝自己造孽,憑什麼折騰到他的妻兒身上?正好月底已至,高太醫再次過來診脈,這次他按了許久,站起身篤定地說:“太子妃確實有孕無誤。第一個月時脈象還有些浮動,經過這幾個月的調養,太子妃胎象穩固,氣血充沛,此兆大喜。”
楚錦瑤聽到準話長長鬆了口氣。即便有許多征兆都印證了自己有孕,但還是不如親耳聽太醫確診安心。秦沂聽到楚錦瑤身體被調養好,心中也默默放下一塊大石,然而沒等他們高興太久,高太醫就說:“隻是懷孕一事忌耗神,臣觀太子妃脈象,雖然氣血流利,但隱隱有凝滯之象,似乎憂慮過重,損耗心神,沒有安心靜養之過。”
這一點確實,這些天因為後宮的事,楚錦瑤處處警惕,時刻提著心,即使告訴自己要安心養胎,但是外麵環境如此,她怎麼可能什麼都不想。
楚錦瑤有些著急,問:“高太醫,依你之見該如何調養?”
高太醫拈著胡須,沉吟一會說:“臣開幾副藥,太子妃早晚各一帖,以此溫養。但是用藥終究是下乘,是藥三分毒,太子妃有孕在身,即便是溫補的藥,也不宜喝太多。”
“啊,這怎麼辦啊?”伺候的幾個丫鬟都有些慌,玲瓏也是一臉急切,“高太醫,您醫術高明,再想想辦法吧,總有兩全之策的。”
“高太醫。”秦沂打斷高太醫的話,說,“隨孤到外麵說吧。”
高太醫被秦沂帶到外麵,他們在外麵說了許久,楚錦瑤越等越心焦,好容易看到秦沂回來,楚錦瑤連忙上前問:“殿下,太醫說什麼了?”
“沒事。”秦沂伸手扶住楚錦瑤的胳膊,動作熟稔自然,仿佛做過無數遍。他將楚錦瑤扶回坐榻上,安撫道:“我之前就這樣想過,隻是始終不放心你一個人。但是這段時間宮裡太亂了,這些人都想趁亂惹事,你有孕在身,經不起一點風險,不如去暢和園避一避,等我把宮裡收拾清淨了,你再回來。”
“暢和園?”
“對,正好母親的誕辰快到了,你以祈福禮佛的名義,能名正言順地出宮避亂,等宮裡的事消停了再回來。”
暢和園是孝宗為生母壽安皇太後所修建的離宮,壽安太後晚年酷愛禮佛,時常嫌宮裡欲孽太重,人來人往地攪擾她清修。孝宗為了討太後歡心,便在西郊修了暢和園。暢和園仿照江南園林,疊山理水,同時還保留了宮廷元素,前麵沿著中軸線有宮門、祭祀等威嚴的宮殿,後麵則在園林山水中點綴了許多亭台樓閣,可以說集北方宮廷與江南園林於一體,美輪美奐。當年暢和園一落成便在京師裡引起極大轟動,壽安太後很喜歡這裡,時常留在暢和園禮佛,孝宗為了表示自己的孝心,還專門後殿修了一座宏偉的佛堂。
孝名某種意義上便等於名聲,男子或許還能愁一愁忠孝難兩全,但是對於女子來說,若得了孝順翁姑之名,這可比教育子女、給丈夫納妾等賢名美名強多了。暢和園本就有孝名,如果楚錦瑤借著給文孝皇後念經儘孝的名義去暢春園暫住,等回來之後,名聲必然是壓倒型的勝利。何況這樣做不隻是對楚錦瑤的名聲有利,秦沂身為文孝皇後的獨子,一個兄弟姐妹都沒有,他也需要時不時讓公眾想起文孝皇後的好。
況且,暢和園常年空置,一旦楚錦瑤搬過去,她就是園裡唯一的主子,廚房等全部圍著她轉,要什麼東西下人立刻就能送過來,簡直是養胎的絕佳地點。這樣做一舉數得,確實是個好辦法。
但是這個辦法卻有一點不好,楚錦瑤去暢和園當然沒問題,可是,秦沂呢?
秦沂看著楚錦瑤的神情,以為她不敢一個人出去住,於是勸慰道:“沒事,我會派人和你一起去。若是你一個人無聊,我讓單廣幾個送他們的夫人過去陪你。”
“不必了,你若開口,單將軍當然不會有什麼異議,但是讓人家夫妻分開也不好。”楚錦瑤說,“我叫我姐姐和娘家姐妹過來陪我就夠了。”
這倒也是,外臣的夫人終歸沒有自己人儘心,既然楚錦瑤這樣說,秦沂也都由著她。秦沂說完之後,卻看見楚錦瑤還是不太高興的樣子,秦沂略有些奇怪:“怎麼了,為什麼看你還是不太放心?”
既然秦沂問到了,楚錦瑤索性半真半假地開玩笑:“暢和園是出名的好地方,我能有什麼不放心的,其實我是不放心殿下你。”
秦沂停頓了一下,瞬息之間就想明白了。他也看著楚錦瑤笑:“不放心什麼?”
“自然是不放心殿下身邊的宮女,擔心她們玩忽職守,也擔心她們記不清東西放哪兒,讓殿下著涼受寒。”楚錦瑤輕輕哼了一聲,酸味十足,“不如殿下以為是什麼?”
秦沂忍住笑,說:“原來太子妃想得這麼久遠,我還打算讓你把女官和宮女全部帶走,這樣看來是我多慮了。”
“好啊。”楚錦瑤故意說,“如果殿下不嫌不方便,那我就把東宮的女人全帶走,到時候殿下後悔了可彆怨懟我。”
秦沂難得見楚錦瑤這樣明顯的吃醋形態,但是聽到後麵,他卻不喜歡這種不吉祥的話,即便隻是個假設。
“不許再說這種話,說多了不吉利。”
楚錦瑤聽了之後挑眉:“殿下竟然是這種迷信的人?”
“我不是。”秦沂笑著看楚錦瑤,笑容淺淡,但眼神深處卻有一種危險,“但是我不想聽,即便假設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