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此言,韓彬又忍不住譏諷道。
然而這時,卻聽林如海乾咳了聲,溫聲笑道:“半山公,薔哥兒此話,倒也算不得誇口。”
韓彬聞言,狐疑的望過來,道:“如海,此言何解?他一個十六七歲的半大小子,難道還能有陶朱之能?”
林如海也隱隱好奇的看了賈薔一眼,隨後歎道:“許是……奇才天賦吧。我這弟子,似有魯班之能,於工匠一道頗有些才華,他自己改良了染布的方子,讓京城八大布號都為之震動。恒生王家、東盛趙家都花了大價錢,一家三萬兩銀子買他的方子。聽說,你還有彆的方子?”
賈薔點頭道:“是一種顏色三萬兩,我還有好幾種顏色……布且不說,這是關乎國計民生的東西,我不會刻意在布上取利。縱然有朝一日家裡建起自己的染坊,所產出之布帛,也必是同品質中價格最低的。今日我與齊筠、徐臻所議之事另有名頭,是製冰。半山公,我已將前宋時硝石製冰的古法重新完善出世,即便在炎炎夏日,也可平地取冰。半山公,你且說說看,我賈薔想要銀錢,還需要與齊家媾和,貪圖他家施舍的三五萬兩銀子?他齊家就是給我座銀山,又能有多少?你實在太小瞧我了。”
韓彬擰緊眉頭,仔仔細細又審視了賈薔幾回後,轉頭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嗬嗬笑道:“半山公,若非知薔哥兒有此能為,我又怎會輕易讓他走他喜好的路數?好在他雖然會賺銀子,本性卻不奢華,品性也還尚好。他想要多開些書局,需要很多銀子,還不肯沾我這個半死之人的光,我就隨他去折騰,我也想看看,他能做到哪一步。若他果真能做到他說的那般,儘一生之力,助貧苦百姓之子能讀得起村頭社學,他便是不去做官,又有何妨?”
韓彬麵色陰晴不定的看向賈薔,雖心中仍有不少疑點,隻是一時間還理不清頭緒。
若賈薔果真淡泊權勢,也說不通。
他結交之人,幾乎沒有什麼白丁。
若說他貪圖富貴,更說不通了……
至於貪財……還是說不通。
一時間韓彬隻覺得一團亂麻,索性暫且按下不理,看著賈薔道:“好,那老夫也盯著你,看看你到底鬨的什麼鬼!”正要隨手打發了這惹人頭疼的賈薔下去,去忽又想起一事,道:“你準備怎麼勸服齊家不要抗拒鹽稅新政?”
賈薔道:“無非是利益代換罷了……鹽業是關乎天下億萬黎庶民生的行當,坐於其上喝鹽血確實不妥當,我也勸他,莫要有怨恨之心。至於如何彌補齊家因鹽政變動而產生的損失,我隻告訴齊筠,我手裡有可合作的營生,製冰和開設冰室,隻是其中一項,還有彆的更大些的營生。至於他信還是不信,我並不在意。齊家死活對我來說,本也不重要。不過我想,待冰室開起來後,他們終究會信的。”
這下連林如海都來了興致,問道:“薔哥兒,冰室之事,你準備怎麼操辦此事?”
賈薔想了想,也沒隱瞞什麼,道:“此事由我,徐家的徐臻,還有齊家的齊筠商議三家共同經營。我這邊,隻負責配料硝石,徐家則負責掌管冰窖製冰,齊家,則負責冰室售冰。江南諸省,尺五見方的冰,一塊就要十五兩銀子。我將價錢降下來,降到縱是尋常百姓,也能買得起一碗甜冰給自家小兒解饞,如此一來,便是一條新財路。揚州、蘇州、金陵、鎮江,這一線鋪開後,一年的進項,未必比販鹽少。”
“你就負責配備硝石?那你分幾成利?”
韓彬與林如海對視一眼後,追問道。
賈薔笑道:“因為,我每日裡還要讀書,所以隻負責秘料配製。而方子是我的,所以占股五成。”
韓彬皺眉道:“你就乾一樣事,還隻是庖製個硝石,就要五成的利?他們也願意?”
賈薔解釋道:“值多少銀子,占多少股,其實並非是看出多少力……”
韓彬皺眉道:“荒謬!莫非出力多的,反而隻能分潤少許?”
賈薔道:“這裡麵,有個不可替代性。相對來說,誰的不可替代性高,誰的價值也就更高,也就是說,誰更值錢。半山公,這才是所謂的公平。經濟之道,和牧民之道不同。齊家和徐家都是涉及經濟營生的家族,所以我隻一說,他們就同意了,甚至還很滿意。若我果真倚仗鹽院衙門的權勢,甚至借半山公的官威,即使開口到七成,他們也隻能認了。”
韓彬沉默稍許後,問道:“既然你死了心要當商賈,還如此精道,那你還讀什麼書,考什麼功名?”
賈薔如實道:“讀書考功名進學,原因有三:其一,晚輩以為人活著,便不可不讀書,不可不明理。當然,晚輩讀書的目的並沒有那麼單純,還有第二重原因,就是不願見個官就要下跪。儘管太上皇金口玉言許我一世閒人,除天地君親師外,餘者皆可不跪。但是……總難免出現一些逆臣,無視太上皇旨意,強擺官威。所以,有個功名,便宜行走。這第三嘛,晚輩以後總還是要成親的,有個正經功名在,嶽家不至於小瞧了去……”
“滾滾滾!滿肚子得失算計兒女情長,白糟蹋了老天給你的這身才賦!去休!去休!”
賈薔暗自揣測,這末尾的“去休”二字,想來不是讓他離去休息的意思,怕是讓他去球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