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眼睛一睜,眼中綻放異彩,根本不加遮掩激賞之色,道:“你連這點都想到了?既然你能想到當今天子,就該明白天子是何等聖明,又何等勤政愛民!有如此君王在朝,難道我等還不該舍身報效,儘展胸中所學,以儘平生之誌?”
賈薔聞言,麵色隱隱複雜道:“姑祖丈,你說的有道理。我對天子知道的不多,隻知道,他為了山西一地的百姓,將整個山西省自巡撫而下的大大小小一百多個官員,悉數拿下,自國朝鼎定以來,這還是第一回。天子也不像太上皇那般,性喜奢華,自登基以來,莫說大興土木,連修繕皇宮大內都舍不得花銀子。這些,都符合古之明君的標準。但是……”
“但是什麼?”
林如海皺眉問道,他不是真想問計於一個少年,哪怕這個少年如此驚豔。
官場上的事,政務上的事,不是靠驚才絕豔的天賦能決定的。
但這種新奇的想法,還是能給他帶來不少啟發,有助於他這個當局者,看清當下的時局。
連林如海和賈薔都能想到他回京入朝後的處境不妙,他難道還會想不到?
就聽賈薔道:“但是,天子忍了那麼多年,果真一朝革新大政,勢必雷厲風行。治大國當如烹小鮮,一旦用急,好事就容易變成壞事,遭到的反彈,也一定酷烈!先生,學生以為,商人該不該壓製?是該壓製。但壓製的手段,一定不能如此霸道蠻橫不講理!”
林如海聞言,沉默了許久後,緩緩吐息道:“其實你多慮了,半山公主要針對的人,不是商賈。區區幾家鹽商,又算得了什麼大敵?隻是半山公孤身入江南,若不燒出三把火來,難以儘快打開局勢。也是迫不得已,才想借你這把刀,開開殺戒。薔哥兒,我明白你的心思,你如今自有一番成算在心中,和齊家、徐家聯手,或許還會和其他幾家聯手,利用他們揚州地主的便宜行事。這不算壞事,我可以理解,也會支持你。
但是,你以為你能想到的,半山公想不到?你讀的書,還沒半山公讀的一成多。可是,就算他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又如何?道之所向,雖千萬人吾往矣!
半山公是真正的不為己身謀利益,但願蒼生黎庶能安寧。
所以,我還是希望,你能出一回力。而且,他在江南打開了局勢,來年我回京,壓力就會減輕許多。”
賈薔聞言一頓,苦笑道:“我尊敬他的道,卻無意於他的道。但是……若是姑祖丈希望我去做些什麼,我自然不會說個不字。想來半山公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才會讓姑祖丈你來對我說這番話。不過,齊、李、陳、彭這四家,我是不會去動的。”這四家,是他以為可用之人。
林如海聞言笑了笑,道:“這就對了,你自己也知道,半山公遲早是要回中樞為相的,哪怕前路再難,你能在此刻行下一些好來,他早晚有還你的那一天。再說,此事果真對你有危害,我還能鼓動你去?你啊,也彆將齊家、徐家那些人想的太簡單。就憑你一張方子,就憑你在珍珠閣上的一番話,就憑遠在京城的賈家,你以為他們會當真將你放在眼裡?終究到底,你還是要立威,用鹽商的項上人頭來立威!!恩威並施,方是王道。否則,你早晚被他們吞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尤其是等以後咱們回京後。”
賈薔聞言,麵色肅穆,仔細想了想後,緩緩點頭道:“姑祖丈說的極是,是我想簡單了。那麼大的利益,若不先敲山震虎,怕是很快就會遭其反噬。”
“敲山震虎?”
林如海嗬嗬一笑,眼眸裡也閃爍著清冷凜冽的目光,道:“他們也配?頂多,就是殺雞儆猴罷!”
……
前院客房。
自林如海處出來後,賈薔滿腹心事,前往客房來探望薛蟠。
還未進門,就聽屋裡薛蟠扯著嗓門和薛家總賬房張德輝吵架。
那張德輝受了薛姨媽的再三囑托,讓他看顧好些年輕的薛蟠,八百兩銀子,是給薛蟠練手做營生的。
儘管薛姨媽說過,就算全賠了也不當事,可那是做生意賠了不當事,不是拿去嫖。
若是回頭薛姨媽知道了昨夜之事,那他這張老臉也算丟儘了。
沒想到他剛說薛蟠兩句,薛蟠就不耐煩叫嚷起來。
薛蟠本來剛從船上憋了小二十天才下來,沒想到花魁沒睡成,反倒被人開了瓢,如今又要在床榻上靜養十來天。
一來二去,都他娘的要過年了!
本來就心煩,偏這老蒼頭嘰嘰歪歪個沒完,他怎能不惱?
聽著裡麵越吵越凶,薛蟠隻是胡攪蠻纏,賈薔無奈推門而入,去化解這段公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