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薔三人轉頭看去,就見白家白子清身後帶著兩人,從戲台一側出來,來至這邊。
不過罵完徐臻後,又迅速變了臉,拱手笑道:“德昂兄,賈公子,來我四喜樓聽戲怎不打個招呼?若是早點說,今晚就不接外客了,清樓招待你二位貴客。”
齊筠笑了笑,道:“右學,客氣什麼。今兒也是無事,因為良臣想起個戲班子,我們就往你這裡來看看。”
白子清眼角抽了抽,嗬嗬笑道:“賈公子也想起戲班子?何必費這個勁,若是鹽院大人家想聽戲,派人來言語一聲也就是了。”
賈薔似笑非笑道:“我不就是京城來的鹽院衙門禦史大人的親戚麼?有這份體麵?”
這話,原是當日在梅園,白子清替馮家站台時,譏諷賈薔之言。
當時外界一直認為林如海處於瀕死彌留之際,就算救了過來也是半死不活。
更重要的是,揚州府已經知道鹽院衙門要被裁撤,大權歸於兩江總督衙門。
林如海的分量大減,更何況他的一個遠親?
所以當日白子清並不將賈薔放在眼裡。
可當時誰又能想到,林如海雖然仍臥病在床,但大體已經無礙,而且,還和新任兩江總督神交已久,書信往來多年?
韓彬不僅沒有急著奪權,反而又將鹽務托付給了林如海,鹽院大印仍掌在林如海手中。
兩個新政大佬,翻手間將梅家和馮家打落塵埃,永世不得翻身。
這種“淫威”之下,連八大鹽商之首的齊家都跪了,和賈薔眉來眼去,甚至不惜賠本送上一小島,以取悅鹽院,更何況一個白家?
被人當麵打臉,白子清心中暴怒,麵上卻笑的真誠,拱手賠情道:“當日確是在下之過,未明是非前,就偏幫了馮家人。當時隻是想著,桑梓之情……實在是慚愧,慚愧。”
賈薔目光玩味的打量了他稍許後,點頭道:“沒關係,我也是幫親不幫理的世俗之人,豈會苛責於你?”
白子清聞言,含笑謝過後,在三人座後的雅座落座,也算是自認低一頭賠罪。
可是看著賈薔的目光,還有齊筠、徐臻的笑容,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後背涼颼颼的……
正這時,台上忽地響起銅鑼聲,鼓槌擊麵,似由遠而近,聲聲入耳。
隻此一手,就將滿場觀眾的注意力吸引過去,大聲叫好的聲音此起彼伏。
在這個沒有電沒有網絡更沒有手機電視的年代,看戲,絕對屬於全社會都瘋狂追捧的娛樂活動,也是最受歡迎的娛樂活動,沒有之一。
上到達官貴人王公貴族,下到販夫走卒乃至乞丐,都癡迷戲曲。
四喜樓作為整個江南都出名兒的戲樓,今日又是台柱子名角兒登場,所以今日能來看戲的,也都是揚州府裡有頭有臉,最少也是家境殷實的人。
他們起初或許還會把注意力放在最前麵的賈薔一行人身上,可戲鑼聲一起,諸人的注意力卻紛紛轉移到了戲台上。
賈薔等權貴公子間的交流或者交鋒對他們來說,太遙遠。
左右如今的形勢安定,不會再有什麼大動作。
傳言中白家似乎得罪過那位鹽院大人的親戚,可如今人家都登門來看戲了,說明這一過節已經過去了。
那其他的,怎麼著也沒戲好看吧?
“嫋晴絲吹來閒庭院,搖漾春如線。停半晌、整花鈿。”
“沒揣菱花,偷人半麵,迤逗的彩雲偏。”
旦角出場,隻開場兩句,整個戲樓內的叫好聲瞬間沸反盈天,像是要掀了這四喜樓的頂。
賈薔有些無法理解,也欣賞不來,被吵的腦仁疼,皺起眉頭來。
今夜旁人都一直在聽戲,唯獨心中不寧的白子清一直在後麵觀察著賈薔、齊筠、徐臻三人。
齊筠,這個智謀高絕公認的揚州府年輕一代第一人,他雖然嫉妒,但也不得不服。
且齊家在揚州府的勢力,本也是十個白家加起來都比不過的。
至於徐臻……
癟三浪蕩子一個,在徐家都是一個另類,也不知道徐家家主是不是昏了頭了,偏愛這個紈絝蠢貨偏愛的厲害,徐臻大哥早有不滿。
不過這二人目前看起來,倒是被戲台上的戲給迷住了,看的仔細。
倒是這個京城來的小子,居然連金鈺的戲都不去聽,果然是北地來的侉子……
“薔二爺,這戲莫非難入薔二爺的眼?也是,聽說來揚州府前,薔二爺和璉二爺一道去拜訪過甄家,甄家的三慶班,的確高我家的四喜班子一頭。三慶班的劉子墨,那旦角也比金鈺好那麼一籌。不過薔二爺要是願意,白家可以送二爺一台戲班子,都是十來歲的小女角兒,後宅內眷看再適宜不過。”
白子清在賈薔背後,小聲說道,語氣裡,帶著低頭賠情的意思。
看來,這些被家族大力培養的富家子弟,也並非都是無能狂怒的廢物。
至少,在人情方麵,他們懂得什麼時候低頭,什麼時候大方,什麼時候化敵為友。
隻是,可惜了……
賈薔還未開口,他身旁的徐臻突然跟著台上唱了起來: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臣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唱至此,徐臻忽然回頭,對白子清唱道:“恁般景致,老爺我和你奶奶再不提起呀~~”
這篡改的詞,和輕佻的動作,讓白子清大怒。
齊筠他惹不起算了!
賈薔他惹不起也算了!
可一個徐家的老二,也敢對他陰陽怪氣,這不是找死嗎?!
然而沒等他發作,忽地,就聽後台傳出一陣哭喊聲,白子清心頭一沉,剛站起身來,一道身影“砰”的一聲飛過帷帳,重重的摔落在戲台上,砸翻了幾個鼓鑼。
戲驟停,一片兵荒馬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