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瑟瑟發抖,站都站不穩,輕輕倚在了賈薔身邊。
螻蟻尚且貪生,更何況是連好死都難。
在這個信奉幽冥鬼府的年代,賈蓉的話,在世人看來絕不隻是威脅而已……
也就愈發不敢死了。
隻是她這輕輕不自主的倚靠,落在賈蓉眼裡,卻讓他目眥欲裂!
“賤人!”
“瀅婦!”
“不要臉的女昌婦!!”
“我要你不得好死!我要撕碎了你下油鍋!”
可以看得出,賈蓉是真的將滿腔恨意,都灑在了可卿身上。
賈薔卻真心好奇,問道:“蓉哥兒,都這個時候,你該罵的是賈珍啊,你怎還不敢罵賈珍?”
賈蓉卻不答,而是收回目光盯著賈薔,道:“好兄弟!你就答應我罷,你就答應我罷!”
外間屋子裡,尤三姐柳眉倒豎,恨的咬牙。
她原本也不怎麼看得上可卿,那是因為受了尤氏的影響。
可後來讓賈薔給收拾了幾回,尤其賈薔明言告訴她,都是受人逼迫,誰又比誰乾淨後,倒也奇怪,她還真就不厭棄可卿了,反倒起了同病相憐惺惺相惜的感覺。
後來主動去尋可卿說了幾遭話,雖沒說幾句,但她也看得出,可卿並非是那種不知廉恥的下作輩。
正如賈薔所言,都是被賈珍所逼迫,女人又何苦再難為女人?
最重要的是,可卿和她一樣,都沒被賈珍那畜生得手……
不想,這邊卻聽到賈蓉這小畜生,居然想要生殉了可卿。
尤三姐性子暴烈,心裡一萬個想進去打抱不平,可一來敬畏賈薔,二來尤二姐死死拉著她,不許她妄動,因此隻能繼續聽動靜。
果然,賈薔沒有讓她失望……
“蓉哥兒,你不讀書,真是儘鬨笑話。你以為閻羅殿是你家開的,你想用油鍋炸就能炸?我同你說,前些時候我才和龍虎山張天師張元隆聊過此事,他跟我說,這人死後下了地府,都是要經過十殿閻王審判的。在生死簿上,看看你生前到底是做善事多,還是做惡事多。為什麼有十八層地獄?就是因為作惡越多的,就越往下排。越往下麵,就越是惡鬼,還有刀山火海油鍋和拔舌地獄。哪有讓你做主的餘地?你果真讓秦氏生殉了,必要大損陰德,你死了後,不下油鍋炸一遭,那都沒天理王法了。還得牽累到我……”
賈薔笑嗬嗬說完,見賈蓉眼露恐懼,又寬慰道:“不過你也彆太害怕,咱們祖上畢竟還有些功德的,雖然到了你這輩已經很少了,又讓賈珍禍禍去了大半,可免些刑罰還是可以的。等你下去了後,我再讓人用你的名義多做些好事,說不得在下麵你還能一邊享福受用,一邊看賈珍在油鍋裡炸。不過我提前說好,這些功德是看在兄弟一場的份上給你攢的,你要是敢分給賈珍,那兄弟就真的沒法做了。以後你也彆想再得!”
賈蓉聞言,立馬咬牙罵道:“我分他個錘子!個球囊的老畜生,合該下油鍋!”
“誒~~”
賈薔滿意笑道:“這就對了!冤有頭債有主!你隻拿他當親老子敬著,可他何曾拿你當親兒子待過?”
賈蓉聽了,還是覺得憋屈,又覺得腦袋裡愈發昏沉,自知時間不多了,他瞪著賈薔道:“雖不生殉,那就讓這賤人去廟裡,給我跪一輩子經,這總行了罷?”
所謂跪經,就是做佛事時跟著跪拜,一般來說,也就是半個來時辰的事。
可賈蓉讓秦可卿跪一輩子,這就不能用一個“狠”來形容了。
這是要生生跪死她……
賈薔知道,再想好言好語的送這位原寧國傳人上路,已是不可能的事了,他歎息一聲道:“蓉哥兒,你若是發狠,讓我將賈珍挫骨揚灰,都不是難事。可你讓我苛勒無辜,實在難以從命。我從來都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賈珍死了,大奶奶和你都安然無恙,如今我也無法牽連到嫂嫂身上……”
“呸!”
不等賈薔說完,賈蓉就一口啐出,哭嚎著大罵道:“薔哥兒,我就知道,你這球攮的下流種子就等我死後好**這小瀅婦!你原就不是甚麼好東西,你當我不知道,你沒離府前,就整日盯著這瀅婦的腚看……”
這一番話,饒是賈薔非原身,也覺得尷尬起來,麵皮發燙。
至於可卿,更是麵色羞愧的幾無地自容。
尤氏和門外的尤二姐、尤三姐也都麵色古怪起來,卻是將信將疑。
既覺得有道理,不然賈薔憑甚麼幾次三番的幫秦可卿?
但又覺得,似乎沒甚麼道理。
賈珍死了那麼久,裡裡外外的下人也都換成了賈薔的人。
這座國公府早就成了賈薔一手遮天的天下!
賈薔若果真存了這種心思,還能忍到今天?
尤氏姊妹還是相信自己的眼力的,有了私情的人,斷不是賈薔和可卿這樣的狀態。
畢竟,眼神是瞞不過人的……
果然,賈薔沉聲否認道:“都快死了的人,還胡扯!我果真存了見不得人的心思,這會兒還能是清清白白的?真如此,你也活不到今日。你再胡思亂想,以後你還想不想有人給你供香火了?”
這話倒是威脅到了賈蓉,他真不願做孤魂野鬼,不敢徹底得罪死賈薔。
不過,越是如此,他心裡越是憋屈。
因為他自己知道,他一個字的謊言都沒說。
打他成親時,賈薔看秦氏的眼神就不對,連秦氏那個賤人也感覺出來了,不然後麵怎麼常躲著賈薔?
賈珍也是隱隱看出了些苗頭,才張羅著要讓賈薔搬出府去另過。隻可惜,還未成行,就出了事……
過去屈辱憋悶的日子,如轉畫輪一樣,不斷的在賈蓉腦中旋轉,一幕一幕,高興的日子實沒多少,尤其是長大後,那種被作踐的屈辱,讓他生不如死。
沒想到,賈珍死了後,這種日子,還沒結束……
他早就知道,秦氏就是個害人精,就是個禍水!
他雙目出神的仰望著架子床頂,喃喃道:“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我就知道……”
過了會兒,這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賈薔站起身上前兩步,就看到賈蓉原本快要閉上的眼睛忽然睜開,眼白多於眼黑,眼珠子還往上翻,看著有些駭人。
他看著賈薔詭異陰森一笑後,道了最後一言:“好兄弟,你早晚,也要死,我在下麵等著你。”
說罷,眼睛上翻,眼睛裡皆是布著血絲的白眼。
模樣,實在驚悚。
讓本該立刻哭出聲的尤氏和可卿,嚇的居然哭不出來。
賈薔上前,輕輕拈起被角,將賈蓉的臉遮住後,轉過頭來,看著回過神就想哭的尤氏和秦氏,淡淡道:“沒必要哭。蓉哥兒心裡恨太多,心性都扭曲了,死對他來說,反而是一種煎熬的解脫。蓉哥兒的事也告訴大家,心裡不要有太多的恨,否則,未必能害人,卻一定會害己。”頓了頓,又道:“國喪期間,就不大肆操辦了。明天讓人送去家廟,請些和尚道士多念幾天經,讓族人去祭奠祭奠就埋了罷。人死如燈滅,便是將來我死了,也一般如此。沒了的就沒了,活著的繼續好好活下去。日後,你們該怎麼過就怎麼過。東府人丁太少,沒甚意趣,你們可多往西府老太太和二嬸嬸那邊去坐坐。”
尤氏這才又落下淚來,感激不儘道:“薔哥兒,若沒你,我們這樣的寡婦,又哪有甚麼活路?”
賈薔搖搖頭道:“不必如此,去歇息罷。”
尤氏不知想到了甚麼,眼中閃過一抹古怪,應下後出了門急急離去。
見她如此,賈薔微微皺起眉頭,又聽到身邊的抽泣聲,轉頭看去,就見可卿滿麵淚容,淒淒然的輕輕屈膝福下,喚了聲:“叔叔啊……”
其身如幽,如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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