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卿”二字,乃其乳名也。
除了最親近的人外,旁人如何叫得?
不過,可卿亦是讀書知禮之人,昨日是心思激蕩之下,才在賈薔肩頭倚了倚,回去思之,大感罪孽。
她倒不為自己擔憂,畢竟人生至苦至痛她都忍了過來。
卻不想壞了賈薔的清名……
再怎樣,也不好在賈蓉靈前如此。
因此,她斂了斂心智,同賈薔道:“叔叔,我也回去了。”
賈薔看著她清瘦的臉,點了點頭道:“去罷……回去多歇息幾日,用些滋補身子的飯菜,再瘦下去人都沒了。”
“嗯。”
可卿眉眼如畫,看了賈薔一眼,輕輕應下。
這一眼,端的幽情萬種……
賈薔想了想,又道:“對了,秦鐘是不是該來了?先前不是要來麼,怎麼沒動靜了?”
可卿聞言,滿麵羞愧,遲疑了下,方輕聲道:“原是要來的,前兒被爹爹打了個半死,下不得床來,就耽擱了……”
賈薔奇道:“怎麼回事?”
可卿有些羞赧,聲音愈發輕微,道:“鐘兒不懂事,和一叫智能兒的姑子有了私情,爹爹知道後,很是生氣。”
賈薔聞言,登時想起前世紅樓裡秦鐘的死因。
不就是因為和智能兒有了私情,許給人家要救她出火坑,結果說話沒算話,逼得智能兒私逃出了水月庵來探視,被秦業發現後驅逐了出去,將秦鐘打個半死,秦業也活活氣死,最終秦鐘悔恨而亡。
不過,有一點倒也可取,秦鐘臨死前,還一直惦記著智能兒的下落,苦求鬼差放他還陽。
說來也巧,正說到秦鐘,就見後院吳嬤嬤進來,稟道:“侯爺……蓉大奶奶,前麵傳話進來,說奶奶娘家來人,說有急事求見。”
可卿聞言登時變了麵色,憂心不已,卻不敢做主,隻看向賈薔。
賈薔心裡有些計較,同吳嬤嬤道:“讓人領進來罷。”
吳嬤嬤忙出去,沒一會兒,領了一婆子進來。
那婆子一看到可卿就大哭起來,道:“大姑奶奶,老爺不中用了,哥兒也不中用了,可怎麼辦呐,可怎麼辦呐?”
可卿認得這婆子,名叫王婆,是秦家負責洗衣做飯的,和她男的是秦家唯有的兩個仆人。
聽到這話,可卿心都要碎了,落淚道:“王媽媽,出了甚麼事,好端端的,怎會不中用了?”
果不其然,就聽王媽罵起智能兒來,道:“都是那沒羞臊的下流瀅婦,分明是個出家人,還跑到家裡來勾搭哥兒。哥兒就把她藏在家裡,被老爺發現後逐了出去,又將哥兒打個半死,不想老爺自己氣壞了身子,昨兒起就躺倒了,今兒一早再看,人都糊塗了,儘說一些聽不懂的駭人的話。”
賈薔聞言眼中閃過一抹光芒,問道:“不知秦家老爺,都說了甚麼?”
王媽哭道:“也聽不大清,就隻一些鐘王府……還有甚麼血脈甚麼的,必是燒糊塗了,才這般。”
可卿淚流不止,心如刀絞。
她雖自知是從養生堂抱回秦家的,但秦業夫妻倆待她,從來視若親生骨肉,即便後來有了秦鐘,老兩口也更疼愛她一些。
養母早逝,如今秦業也生死不知,可她又能做甚麼?
賈薔心裡沉重,對可卿道:“我走一趟罷,帶兩個名醫過去。”
可卿聞言,感動之極,隻是……
“這邊,也離不得叔叔啊!”
賈薔搖了搖頭,微笑道:“死了的,如何能比活著的重要?不當緊,我已經都安排下去了,自有人送棺木去家廟。”
可卿聞言,隻覺得一顆心也化了,感激不儘的看著賈薔。
賈薔笑了笑後,招呼上王婆,往秦家行去。
心裡,卻是一片肅穆。
秦可卿的身世,終於要露出水麵了麼……
……
皇城,大明宮。
養心殿內,隆安帝疲憊的捏了捏眉心。
他已經連續日,每天隻合眼一個時辰了。
朝廷上諸事繁雜,景初舊臣內部進一步撕裂,原是好事,隻是也讓他看到了,官場上那些沆瀣一氣的醃臢事。
分明都是一群畜生,用貪官汙吏來形容都不夠。
偏偏,他還不能大開殺戒,將這些汙穢的東西殺乾滅儘。
甚至,還不得不虛與委蛇,和他們繼續“君臣相得”。
都說天子乃九五至尊,隆安帝愈發覺得這話狗屁不如!
他是天子沒錯,卻無法將所有的臣子都殺儘。
果真那樣,他還沒殺完,那些人怕已經要造反,殺進宮裡換君父了。
君父?
嘿!真是好名字!
前朝亂糟糟的,後宮裡也不素淨。
太後才用宋家的一百萬兩銀子安撫下去沒幾天,那田國舅還有宮裡的麗太妃又開始起幺蛾子了。
也不知哪個混帳挑唆的田傅那蠢貨,居然想要一個爵位來傳家。
這幾天太後一是為此生氣,二來,又天天逼著他,早些放出義平郡王李含。
麗太妃是端重郡王李吉之母,也是太上皇當年最寵愛的妃子,不過素來對太後恭敬。
這回居然說伏了太後,想給李吉升親王。
嗬。
“主子爺……”
正當隆安帝頭疼不已時,戴權忽地從殿外進來,輕聲道:“主子,忠勤伯去了寧國府,後麵有些不歡而散的出來了。聽說,是將冰錢給了寧侯賈薔。”
隆安帝聞言眉尖輕挑,道:“楊華自有他的傲氣,怎會無故受賈薔的好處?兩家雖不為仇人,也不會有甚麼交情……這點事也值得上報?”
戴權滯了滯,道:“萬歲爺,寧府賈蓉死了,賈敬好像也沒多少日子了,寧國府都開始準備壽衣和壽材了。另外,有下人嚼舌根子,好像是賈蓉妻子秦氏,和賈薔之間,似有些不尋常。”
隆安帝聞言,扯了扯嘴角,轉頭瞪向戴權,喝道:“中車府沒正事乾了,成日裡就打聽這些狗皮倒灶的事?賈家出這樣的事,也算是奇事麼?那些高門大戶,哪一家是乾淨的?以後少拿這些狗屁破事來擾朕!”
罵罷,隆安帝忽地皺眉看向戴權,道:“你這狗奴才,好端端的怎麼給賈薔下起絆子來?”
戴權忙跪下道:“主子爺,奴才哪敢給寧侯下絆子?不說旁的,隻憑他是皇後娘娘的侄兒女婿,奴才也不敢亂來。隻是先前一直盯著忠勤伯楊華,才發現了些名堂,在主子跟前多了句嘴。”
他自然打死也不敢說,是他那個當兒子一樣養的侄兒,求他在隆安帝跟前下點眼藥,以助漕幫幫主一臂之力。
這會兒悔個半死,實不該貪圖那五萬兩銀子。
眼下林如海聖眷正隆,天子又怎會為這點小事難為賈薔?
罷了罷了,隻當甚麼也沒發生過罷……
戴權卻沒想到,隻這一退縮,反倒浪費了一回絕佳的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