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對於“是藥三分毒”的辯證。
這句話最早出自前朝杏林大家養正增老人劉純劉景厚所書之《藥治通法補遺》中。
但四位太醫認為,“藥膳並非藥”。
何為藥膳?
其實醫術中本有說明:
兔肉味辛,補中益氣,止渴健脾,解熱療痹。
牛肉屬土,補脾胃弱。乳養虛羸,善滋血涸。
豬肉味甘,量食補虛,動風痰物,多食虛肥。
難道能說明兔肉、牛肉和豬肉就是藥麼?
然而尹子瑜也有她的道理:話雖如此,可她看過皇上用的藥膳方子,又豈止隻是牛、羊、豬、兔?
紅棗,桂圓、枸杞,桂皮,厚樸,茯苓,甘草,黃芪,黨參,熟地黃,木香這些難道不是藥?
誰家的藥膳裡,隻有兔、牛、豬、羊?
長期服用這些藥,必是弊大於利。
雙方所有言辭皆落在紙上,這樣有一樁好處,可以直接送呈隆安帝過目。
直到一個半時辰後,雙方才達成了協議,藥膳可以用,但不能天天進補。
凡十日裡補用二到三回,便是最佳。
且龍體愈康健,補用的次數就要越少,時間可延的越長。
另外,對於適當的散步,充足的睡眠,和保持愉悅的心情,也都達成了共識。
一直過了子時,最終為隆安帝保養龍體的方子才定稿,呈獻給隆安帝過目。
四位老供奉退下,尹後又命宮人送子瑜先回鳳藻宮,她則來到中殿,笑道:“皇上快來看看,可是和先前的大不一樣了。”
隆安帝從無數奏折裡抬起頭來,捏了捏眉心,接過厚厚一疊為他開的保養方子,苦笑了聲,打開看了一遍後,挑了挑眉尖,笑道:“果真不用再吃那些勞什子藥膳了?”
尹皇後忙笑道:“不是不用吃,而是往後用的少了。皇上先彆高興的太早,還有這些,該如何散步,一次行多少步,又該在甚麼時間段去散步最佳……還有,要保持心情愉悅。”
隆安帝聞言好笑道:“麵上不喜怒形於色倒也容易,製怒之道朕也明白。可人之心境,若果真能自我控製,想高興就高興,想不高興就不高興,豈非妖怪?”
尹皇後笑道:“自然不是說不氣就不氣,隻是在皇上苦惱的時候,把那些苦惱傾訴出來,按賈薔同子瑜說的,一份高興之事告訴兩個人,就可收獲兩份高興。而一件困擾惱怒之事說與旁人聽,就能減輕一半的苦惱。臣妾以為,這雖是小兒女間哄人的話,倒也有幾分道理。”
隆安帝聞言,輕輕挑了挑眉尖,笑罵道:“這個混帳,難得他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隆安帝思量稍許,歎道:“朕之煩惱,便是這些堆積如山的奏折。即便由軍機諸大學士篩選過一遍,但仍有太多折子,內中上奏之事空洞無物,滿口虛言,純粹浪費朕的時間。皇後可願幫朕?”
尹皇後遲疑道:“臣妾自然願為皇上赴湯蹈火,可後宮不得乾政乃是祖訓,上回幫皇上翻撿分類奏折後,臣妾已是十分不安,著實不敢再犯忌諱。”
隆安帝笑道:“你連六宮權柄都托付出去了,誰還會罵你乾政?再者,皇後素來恪守本分,彆說梓童自己,連尹家都讓你約束的妥妥當當,這麼多年的後族,竟沒出過一個過五品的官,又談何乾政?皇後且放手幫朕就是。對了,朕的朱筆還有一支,遇到那種純粹是請安,或是講天氣如何的折子,皇後幫朕代批便是。”
此言一出,尹後卻陡然變了麵色,跪地不安道:“皇上,若隻讓臣妾翻撿分類奏章,那臣妾為了皇上的龍體,能早些安歇,勉強還敢偶爾為之。可若是執朱筆代天批複,那臣妾無論如何也不敢做。此事彆說做了,便是想想都是大罪過。但凡讓外朝知道分毫,臣妾必要被戴上一個武曌的帽子,除了被廢之外,彆無出路。臣妾雖死不足惜,卻不敢因此連累了皇上的英明,耽擱了皇上革新寰宇之大政!”
見尹後驚懼成這般,一直心中冷眼仔細觀摩著她的隆安帝,卻終於放下心來。
能有這份見識和敬畏就好,他也知道了尹後的底線在哪,果然是個極聰明也極明白分寸的好皇後。
武曌?
中原幾千年青史,也隻出過一個武曌。
且能出這樣一個人物,也是因為長期和高宗同朝共稱二聖期間,打下了朝廷威望和基礎。
武周之後,再無人能複製那樣的路數,本朝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隆安帝從無這方麵的擔憂,隻是擔憂她存了乾政之心。
方才之言,也的確是在試探……
好在,尹後之表現,沒有辜負他的信重。
隆安帝親自站起,將尹後攙扶起來,看著她在這樣的年歲,還有一張完美無瑕精致之極的容顏,心中愈發喜愛,笑道:“好好好,就依梓童之言,不動朱筆就不動朱筆。隻要皇後能幫朕先分出輕重緩急,朕就輕便得多嘍!”
尹後用鳳帕擦拭乾淨臉上的眼淚後,笑道:“若隻如此,臣妾倒敢為之。隻是,若臣妾有許多不懂之處,詢問時,皇上可彆嫌棄臣妾愚笨囉嗦才好。”
隆安帝嗬嗬笑道:“皇後哪裡話!論聰慧明睿,皇後之才智,是絕不輸於諸軍機大學士的。果真有不明白之處,一問便知。來來來,咱們夫妻早點忙完,也好早點歇下。”
“皇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