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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大夫,有誌不在年高,有理也不在聲音大小。這道理你也不懂?有事就事,你喊甚麼?”
被竇現震的耳朵嗡嗡響,賈薔卻一點不似旁人麵對竇閻王時膽怯,反而麵帶冷笑,一本正經說道。
“噗嗤!”
李暄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
“來人!把這兩個孽障拉下去,各打三十大板!”
隆安帝麵色陰沉的喝道。
李暄:“……”
竇現卻拱手一禮,硬邦邦道:“皇上且慢責罰,臣還想聽聽這位少年貴胄說說,臣如何是個愚夫!”
隆安帝打圓場道:“愛卿勿惱,這個混賬口無遮攔久矣。當初先皇時……”
不等他說完,竇現便道:“皇上放心,當初之事,臣等早就忘卻。半山公和林大人也寫信告知過臣等,小兒語不足當真……”
“竇大夫,你錯了,當初醉仙樓本侯對太上皇之言,此刻依舊未改初心。”
竇現截斷隆安帝之言,賈薔亦斷他之言。
這話,卻讓竇現眼中冷峻之意大盛!
這是執政路線,執政根本之爭!
賈薔雖為當政者,甚至連上朝的資格都沒有,可是他能隨意出入宮廷,可以見到天子,可以與皇子隨意嬉戲玩鬨。
這樣的人,若心懷不同政觀,便是心腹大患!
賈薔若隻是罵他兩句,竇現不是小肚雞腸之人,哪怕看在林如海的麵上,也不過敲打一下就過了。
可是賈薔心向景初之政,那就是要堅決打壓的對象了!
“竇大夫倒也不必這樣看我,小子當初所言,和那起子景初朝臣有著根本不同。就如這馬車行……算了,竇大夫你於經濟之道甚麼也不懂,說了你也不明白。”
賈薔見竇現氣勢愈發強硬,開口笑道。
竇現聞言,簡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他氣極反笑道:“林如海就是教你這樣狂妄自大的?”
賈薔皺眉道:“甚麼叫狂妄自大?不熟悉的事情,不要多言,這是起碼務實求是的求學道理吧?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竇大夫不懂?”
“吭哧吭哧!”
一旁李暄聽到賈薔竟然教當世大學生求學之道,實在忍不住憋笑不住……
便是隆安帝,亦是麵色古怪,隨又沉聲斥道:“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便是林愛卿當麵,也不敢說這等狂妄之言!”
竇現盯著賈薔,似想將他看透,緩緩道:“既是老夫無知,自該請教先賢。敢問寧侯,老夫何事不明,卻胡亂摻和?”
賈薔正色問道:“竇大夫,敢問你,當過有錢人麼?”
“哈哈哈……呃!”
李暄差點沒樂死,笑了三大聲後,在隆安帝吃人的目光下閉上了嘴,乖乖跪好。
隆安發讓這逆子閉嘴後,又喝賈薔道:“要麼好好說話,要麼去天牢裡冷靜冷靜再說!”
賈薔道:“皇上,臣並非戲謔之言,就是想告訴竇大夫,不是有錢人,就不要以窮人的想法去判定富人的行徑。”
竇現是真聽不懂他在胡扯甚麼,沉聲道:“老夫雖是窮人,不比賈家國公府富貴,卻也見過有錢人如何生活。或許看不透徹,但勤儉節約,莫非倒是錯的?窮奢極欲,反倒成了正理?”
賈薔搖頭道:“若是尋常百姓,如竇大夫這樣的想法,自然沒錯。勤儉持家,健康是福。可是竇大夫,若是天下所有人都這樣過日子,那就隻能是一個死氣沉沉的世界。這樣說你老怕還是想不明白,我舉個例子,你老人家差不多就能明白了。就拿本侯來說……”
賈薔指了指自己,在隆安帝微微凝眸,李暄都有些意外中,卻頗為磊落的道:“竇大夫知道本侯半年賺了多少銀子?”
竇現冷哼一聲,道:“正想領教,寧侯以奇淫巧技聚斂民財幾許!”
賈薔嗤笑了聲,道:“這又是另一樁事了,且一樁一樁的辯白罷……先說富人到底是該勤儉持家,還是該花錢。本侯這半年來,名下各項門鋪營生加起來,淨進賬了八萬兩銀子……”
這當然是去除了往無底洞一般的夜梟中投進的銀子,但即使如此,也讓月俸福利加起來不過二百八十兩的竇現悚然而驚!
“一人之財,一年下來,便是比甘肅、銀夏等省一年的公銀還多!”
竇現話音剛落,賈薔就點頭道:“沒錯!就是有錢,而且,每一文錢,都掙的乾乾淨淨,不是貪汙所得!竇大夫,太平盛世,如我這般的,實算不上豪富,不提揚州鹽商富可敵國,晉商、徽商、浙商、粵商,排名前十的,哪個不是身家巨萬,有百萬乃至千萬之富?如這樣的有錢人,若都勤儉持家,將銀子鑄成銀冬瓜,藏銀於地下,竇大夫,你想過發生這樣之事的後果麼?!”
賈薔頓了頓,不給竇現說出打壓商賈的機會,繼續道:“有錢人該不該花錢,應該不必再辯論了吧?想來竇大夫也說不出,有錢人不該窮奢極欲,而是將銀子拿來鋪路補橋接濟窮困的笑話!誰若這樣說,本侯就該問問他,世上不止窮人多,光棍兒也多,貴家沒有姊妹也有女兒,沒有女兒也有孫女,何不施舍出來給光棍兒娶妻了!”
竇現:“……”
賈薔笑了笑,道:“我再說說有錢人花錢的好處,譬如我!掙錢了,就花了幾十萬兩銀子雇人修了個園子,以便年底請皇貴妃娘娘回家省親……”見竇現目露驚色,賈薔嗬嗬道:“這幾十萬兩銀子放在家裡,毫無是處,可花出去,竇大夫知道有多少工匠因此掙到了養家銀子?不止工匠,還有力夫,還有農夫,還有采木工,還有織工……這就是好處之一。
修完園子後,我家底雖然空了,但是不要緊,我還有車行。
我都想不明白,竇大夫你在氣甚麼?車行的馬車,是賣給誰的?竇大夫想不到麼?”
李暄在一旁冷不丁的捧哏道:“當然是有錢人!”
見眾人目光都看來,忙又低頭。
賈薔卻道:“沒錯,正是有錢人。竇大夫可知道,造這樣的四輪馬車,從伐木到雕刻到各式工藝,最後成車,經曆十數道工序,能養多少工匠?這些工匠背後,又有多少家庭?而這些人不是靠我和王爺來養的,更不是靠竇大夫你來養的,卻是那些買馬車的有錢人在養!尋常百姓,誰買得起?我們用有錢人的銀子,去養那麼多工匠百姓,難道不是好事?更不用說,這其中車行要給朝廷交多少戶稅和工稅!本侯實在想不出,到底哪裡礙著禦史大夫了?皇上乘車,宗室王公也會換這樣的車,武勳高門亦是,商賈巨富亦是。把錢花在這上麵,難道不比他們拿去包花魁養相公更合適?”
竇現:“……”
頓了頓,竇現深深看了賈薔一眼,道:“君王,又豈隻是富人之君王?民風一旦崇奢,世風必將日下,民心不古!”
賈薔笑道:“如果古風是安於貧窮,那這樣的古風不要也罷。我以為,世人追求富有的生活,一丁點問題都沒有。民富,則國強!民若不富,那即便太平得了一時,也太平不了一世。”
竇現沉聲道:“不是每個人,都有陶朱之能!尤其是官員,若崇尚奢靡之風大盛,勢必貪官汙吏橫行!”
隆安帝點點頭,這便是景初朝到了後期難以為繼的根本原因!
卻見賈薔搖頭道:“官員不法,自有禦史台蘭台大理寺來嚴查,禦史台無能,還有繡衣衛。又怎能因噎廢食?竇大夫,本侯希望你能明白一個道理,靠與官員的貪婪妥協,靠投鼠忌器,或許能得一時之安,卻絕不可能萬世皆安!要讓民富,民富則國富,國富了,朝廷有錢了,官員的俸祿自然也會豐厚,就用不著貪錢了,這才是正道!”
竇現沉默片刻後,緩緩道:“這就是,林如海的治國之道?”
隆安帝驟然抬起眼簾,目光淩厲的看向賈薔。
李暄都若有所感,轉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