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其鳳眸中的淩厲色,賈薔乾笑了聲,道:“臣隻是說了實話、實話……”
尹後笑著警告道:“看來皇上說你膽大包天倒是沒說錯,隻是你先生那樣滴水不漏的縝密性子你還要多學習著,否則,早晚仔細你的皮。”
賈薔乖巧賠笑應下後,忽地覺得有些不對,轉過頭看去,就見李暄瞪著一雙牛蛋一樣的眼珠子盯著他……
“下流種子,爺和你拚了!!!”
賈薔:“……”
……
入夜。
大明宮,養心殿。
隆安帝正在批閱奏折,忽聽殿外仙樓佛堂內的無量壽寶塔上銅鈴作響,抬頭看來,就見尹後穿一身暗紅金線繡雲紋蜀紗鳳袍進來。
隆安帝放下朱筆,因國事艱難而緊皺的眉心舒緩開了些,哼了聲,問道:“五兒和賈薔出宮了?”
尹後點頭笑道:“出宮了,還是拌嘴打鬨個不停。往後真要將兩人分開些,不然是忒鬨騰了些。”
隆安帝笑了笑,道:“罷了,原也不是見天攪和在一起。李暄還是記得他自己差事的,賈薔也將東城兵馬司打理的還算不錯。人這一生,難得有一知己好友,倒也不必攔著。這個賈薔,鬼主意確實不少。虧他怎麼想得出來,尋了一群老誥命來對付吳陽侯他們。莫說吳陽侯和睢陽伯,連薑老國公都唬的躲到了李景身後。”
提到李景,隆安帝臉上的笑容,微微變得有些複雜。
尹後見之,輕聲笑道:“大皇兒為人太過實在,唉……”
絕美的容顏上,浮現淡淡的愁緒。
隆安帝口不對心的安慰道:“他隻是沒想到,他的親弟弟會哄他。這會兒,想來已經明白過來了。”
尹後搖頭笑了笑,沒再說甚麼。
這種事,她說甚麼其實都沒太大用處。
隆安帝也果斷岔開話題,笑道:“再過幾日,韓彬、李晗、張穀、左驤,還有山東的林愛卿差不多一天回京!如今再看看,連同竇現一起,朕的數位肱骨大臣出京一年多,居然是利大於弊!有他們在兩江、兩湖、浙江還有安徽,再加上這一回的山東清掃一年,整理吏治,對於鋪展開新政,有極大的好處!”
尹後高興道:“恭喜皇上!有這等賢能之臣歸來輔佐皇上,皇上就能清閒些了。”
隆安帝好笑道:“梓童想得好美事!新政鋪開後,勢必遭到一些人的拚死抵抗。明裡暗裡,不知還有多少爭鬥。應該說,他們回京之日,才是朕真正開始忙碌之始。”
尹後若有所思道:“所以,皇上今日命人用禦輦親送趙國公回家?”
隆安帝有些驚豔的看了尹後一眼,點頭道:“皇後能看出這一點,可見近來愈發長進了。”
尹後忙笑道:“不過是得了皇上點撥的幾句,這才靈機一動想到的。”
隆安帝也沒多心,點頭道:“正是,接下來幾年,時局會出現不小的動蕩,有薑家那位老國公鎮著,朕就不擔心會出現太大的問題。雖然朕亦有準備,隻是能不出現大亂子最好。朕著實沒有許多時間,來剿滅叛亂。朝廷,也經不起太大的動蕩了。所以,這隻老虎雖然老的快沒了牙,可仍需要供起。”
尹後聽著心驚,道:“皇上,有沒有可能,這薑家都未必安穩……”
隆安帝聞言,微微眯了眯眸眼,道:“朕許給薑鐸,新政大行後封其為王,並蔭封三代!朕就不信,還有人能拿出比朕更重的籌碼來!”
尹後聞言,倒吸一口涼氣,鳳眸明亮的驚人,看著隆安帝崇拜道:“皇上何等宏偉之氣魄!”
隆安帝嗬嗬一笑,倒沒謙遜甚麼。
尹後沉吟稍許,似在揣摩內中深意,過了片刻,隆安帝眼眸中閃過一抹異色,笑問道:“梓童在想甚麼?”
尹後忙笑道:“皇上恕罪,臣妾有些失神。臣妾是在想,這賈薔和五兒總不能一直這麼不著調下去。五兒倒也罷了,一個內務府能打理妥當,就能為皇上分憂解難了。隻是賈薔若任由他一直在桃園莊子上快活,是不是有些浪費了他的才能了?”
隆安帝好笑道:“梓童竟是在想他?皇後放心,朕讓人好好查了查他,發現善財金童這四個字,他居然當之無愧。既然有此才能,又怎會讓他一直偷懶散漫下去?五兒不是一直想讓賈薔去內務府幫他麼?等事情步入正軌後,朕就成全他。往後朝廷用銀子的地方海了去,焉有他偷懶的道理!再者,宗室裡的一些人,也需要這兩個孫行者好好敲打清理一番……”
尹皇後掩口笑道:“孫行者?皇上的比方好生貼切呢!不過,任他兩個頑皮憊賴,終究也逃不過皇上的五指山呢。”
“哈哈哈!”
……
石碑胡同,趙國公府。
敬義堂。
薑鐸快要佝僂在一起的瘦小身體倚在那張特製的高大椅凳上,兩條短腿在半空中亂抖……
若是不相乾的人見此景,必覺得十分滑稽可笑。
然而薑家人卻無一人敢笑半聲,堂上氣氛反而愈發肅穆,聽著這位九十多歲的老人,坐在那絮絮叨叨的罵道:
“好球攮的,賈代化這個灰孫倒是很有幾分小手段,了不得。”
“老夫料此子將來必是要成就一番事業的,隻要他不死。”
“這小子膽子有些小,出行帶著不少兵馬,據說暗中還另有人護著。”
“繡衣衛恐怕也盯著他,不好搞啊!罷了罷了,這忘八詭計多端,說不得正等著人來辦他……”
“唉!老子一輩子肏他娘的那麼多娘們兒,生了那麼多崽子,忘八崽子們也生了一窩又一窩,怎麼就出不來這樣一個?”
“不行,老子老了,有些鬥不過林如海那病秧子和賈薔那賊忘八師徒倆了,再這樣下去要壞事!”
世子薑保聽聞至此,皺了皺眉道:“父親,還不至於此罷?賈薔此子是有些鬼門道,可這種劍走偏鋒之計,用一回尚可,再想用第二回,便是宮裡也容不得他……”
沒等他說完,就見薑鐸一口啐來,道:“這把年紀了,還這麼點子嘰霸見識,怪不得老子怎麼死都死不掉!果真這樣死了,用不了二年屍體都要被扒出來挫骨揚灰!好球攮的,你真是嚇(he)著你老子我了!”
薑鐸臉色都沒變一下,賠笑道:“父親要打罵兒子容易,何必動怒?”
薑鐸到底覺得精力不足,雖仍覺著沒罵過癮,可這老兒子都已經被罵疲了,看著沒甚鳥用,他歎息一聲,老眼繞過素來平庸的次子薑平,看向後一位四子薑寧,問道:“老四,你也這樣想?”
薑寧緩緩道:“老爺,大勢在咱們,是不是不必太在意那邊?隻要咱們穩紮穩打,開國功臣那邊,絕無和咱們一比的餘地啊。”
薑鐸再轉眼珠子,越過六七個孫輩,他知道這些人的成色,乾脆不浪費精力,最後目光落在薑林麵上,道:“你小狗肏的怎麼說?今兒的事你心裡不是滋味罷?有甚麼感受說明白了。若說的不準,明兒府上的茅廁你都掏乾淨了,給老子用車拉到後花園埋起來,明年我種花用。”
薑林臉色隱隱發白,吞咽了口唾沫後,道:“祖父看重的,不止是今日的詭計,還有賈薔的野心,和他的手段。同樣的計策,雖然再施展一回就不靈了,可以賈薔的心眼,這樣的計策怕不會隻有一個。他的鬼心眼太多了……宣德侯府、東川侯府五六家,和賈薔關係居然還不錯。再加上先前的淮安侯府、懷遠侯府幾家,和賈薔一道賣過烤肉,關係也不錯。這小子不僅把開國一脈能打的都攏在手裡,還把爪子伸到了元平功臣這邊。他背後還有一個更麻煩的林如海,林如海的聖眷甚至不在祖父之下……總之,賈家著實不好小覷。”
薑鐸聞言,不置可否的“唔”了聲,看向世子薑保道:“你有甚麼想法?”
薑保緩緩搖了搖頭,薑鐸嗤笑了聲,讓薑保麵紅耳赤,又問四子薑寧道:“你怎麼想?”
薑寧沉聲道:“老爺,此子敢如此作為,趙國公府就該施雷霆手段,將他震為齏粉!不然,早晚成為禍害!今天這遭後,愈發成仇,老爺,留不得!趁著此子還年幼,不如想法……”
他手狠狠往下一劃,眼神凶狠!
眾薑家嫡係凜然,紛紛看向薑鐸,卻聽薑鐸罵道:“你耳朵塞驢毛了?老子剛說的甚麼?”
見薑鐸氣喘,難以為繼,次子薑平忙替他說道:“父親方才說,賈薔身邊必有繡衣衛看著,還有彆的人手,這會兒巴不得他死的人很多,可是誰先動手,誰先倒黴。”
薑寧嘴角抽了抽,道:“不急於一時,總能尋到機會。”
薑鐸是真累了,道了句:“莫要輕舉妄動。”又同薑林道:“你媳婦最近如何了?甄家那窩子死鬼死就死了,還讓你媳婦哭掉了孩子。你狗肏得最近沒欺負她罷?”
薑林忙道:“沒有沒有,隻是她身子骨一直還是不大好……”
薑鐸擺手道:“這種事我最明白,都是在家憋悶的了,家裡又有不少長舌婦,嘰嘰呱呱和蛤蟆一樣。明日你帶她出去散散心!”
雖不明白這位老祖宗怎麼就突然關心起他媳婦來,薑林心下卻產生了不安的感覺,他乾巴巴問道:“祖父大人,去……去哪散心?”
薑鐸若有所思道:“老夫聽說小湯山那邊有一座桃園挺不錯,你就帶丫頭去那邊頑耍罷。”
薑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