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眼下還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天家再有錢,也不能解決土地兼並,不能化解民間疾苦。
不推行新政,終究難擋崩壞大勢。
所以,這根本不是銀子的問題。
莫說一千萬兩,便是五千萬兩,也養不起那麼多失地百姓的生計,怎能本末倒置?
念及此,隆安帝沉聲道:“大言不慚!且不說你賺不得那麼多銀子,天下總共才有多少銀子?都讓你賺儘了,百姓何往?再者,你就算賺得那麼多錢,朕也願意分給老國公些花用。趙國公自世祖朝起,便於國有殊勳!三朝元老至今,有扶邦定國匡扶社稷之功,花些銀錢,用得著你來危言聳聽?廢話少說,就按老國公之意來辦!”
賈薔滿臉鬱悶,甕聲道:“這內務府錢莊總莊主是皇後娘娘,臣還要問問皇後娘娘的意見……”
薑鐸都驚的睜了睜眼,隆安帝自然是氣急反笑,對薑鐸道:“老國公瞧瞧,如今朝野內外有那麼一起子小人,整日裡在私下裡造謠朕刻薄寡恩,清洗先帝臣子。如今這麼個先帝欽賜的太上皇良臣卻在這裡,說朕說的不算,要去請教朕的皇後!朕也不知道,朕到底還要怎麼厚待臣子?莫非都慣成這等無法無天的混帳,才算是寬仁之君?”
薑鐸笑道:“皇上對臣子之仁厚,古今少有了。不止對賈薔,對竇現那樣的諍臣,也是如此。外麵那起子小人,隻因他們是貪官汙吏,是庸碌之官,被京察考了下去,自然滿腹牢騷。”
隆安帝歎息一聲,道:“冗官啊,朝廷心腹之患也!”歎罷,又讓戴權打發人去請皇後。
薑鐸有些動容道:“果真請來?”
隆安帝看著賈薔冷笑道:“不請來,這混帳會死心?還不定要出甚麼幺蛾子!既然他封了皇後為內務府錢莊的總莊主,還要定規矩,那朕就依他!朕對這混帳算是百依百順了,若是還弄不好內務府,你大可看看,朕放不放過你和李暄!”
賈薔悶聲道:“內務府辦不辦得好,皇上拭目以待便是。隻是果真賣趙國公二十分股,才不過得銀一百萬兩。過幾年他一年都不知道要收回多少紅利,臣豈不是在資敵?”
隆安帝氣的笑罵道:“胡唚甚麼?老國公不比其他,就以宗室例給,一分股一萬兩,哪來的一百萬兩?”
薑鐸聞言,開心的點頭笑道:“雖皇上仁德,老臣卻也不敢不知進退。五萬兩一股給不起,二萬兩一股還是給得起的。再者,也小瞧寧侯治財之能了。二十分確實多了,十分罷,十分足夠了!至於賈薔說的資敵……賈薔,老夫和你賈家,可從來都不是敵人呐。”
賈薔眼睛瞟了這老鬼一眼,冷笑一聲道:“我前兒才遇到伏殺,賊人用的就是軍中強弩!上一任繡衣衛指揮使魏永,現在還半廢著,也是被軍方伏殺。你老可真有意思,還說不是敵人?”
“賈薔!!”
隆安帝這回真變了麵色,厲聲斥道:“你再敢放肆,果真當朕罰不得你?”
薑鐸先躬身謝過隆安帝後,又道:“皇上,且容老臣自辯幾句……”
隆安帝沉聲道:“老國公有甚麼好自辯的?那些事若是老國公所為,朕現在還坐得穩宮中大位?朕就是對這一個二個太寬容,才讓他們愈發放肆!”
薑鐸搖頭道:“皇上,其實也不怪賈薔如此作想,好一陣子,外麵都說大燕百萬大軍是薑家軍,老臣一直沒理會,本以為謠言止於智者,後來發現連薑家都有那麼一起子蠢貨這般說,臣若不說明白,賈薔怕是要誤會愈深。”
隆安帝緩緩頷首,道:“既然如此,老國公就教教他,甚麼是公正罷!”
這時,尹後從殿外進來,含笑而入。
不過未等她見禮,就見隆安帝沉著臉擺手,道:“皇後先過來,不必理會那混帳。先等老國公教訓完 再說其他。”
薑鐸躬身問禮罷,倒也不像竇現那樣惡劣,非將皇後趕回後宮不可,他同賈薔道:“賈薔,老夫不否認,薑家在軍中有一些勢力,也有一些舊部。但你若是以為,大燕百萬大軍所有的將軍,都是老夫的門生,那你就太小瞧太上皇了。論起帝王心術,便是將古今明君都排在一起,先帝也能排進前五!他老人家,會讓軍中力量失衡到這個地步?讓我薑家一家獨大獨掌太阿?
旁的不說,今歲從九邊回來的那幾家,對薑家從來都是態度平平,這一點,不用老夫多說,你應該也清楚。
除此之外,宋國公、萊國公、衛國公,還有他們的故舊,哪一個不恨老夫入骨?!”
賈薔冷笑一聲,道:“老公爺莫要避重就輕,董家、陳家、張家他們雖回京來,執掌十二團營,可營副將、參將、都司、守備這些,不都還是你老的人?你老一聲令下,軍中誰敢不從?”
“屁話!”
薑鐸笑罵道:“便是你賈家先祖複生,寧榮二公……算上賈代善,三位國公都活過來,也做不到這一步,更遑論老夫?再者,老夫那點清名,都讓你指使滿城市井潑婦給汙蔑糟踐儘了。
如今的兵將,早非老夫當年在軍中時候的那一批了,更換了多少茬兒新兵新將了。
老夫若能提拔他們,能給他們好處,他們或許還會聽老夫的。
可如今薑家不理兵部事,無法給他們帶來好處,他們又不傻,怎會為薑家賣命?
你啊,怪道都說你在銀錢一道得天獨厚,可其他方麵平平……”
說罷,薑鐸同隆安帝道:“皇上,軍方大體上,老臣還能平穩一二。但如今軍中各方勢力越來越雜,好些人已經不大聽老臣使喚了。皇上還要儘早選出一個,能將軍中驕兵悍將壓服得住的人來才行。”
隆安帝沉聲問道:“老國公家裡,可有這樣的人?朕還望老國公助朕!”
薑鐸搖頭歎息道:“非老臣不敢任事,隻臣家四子,多為平庸昏聵之輩,德難配位。做方麵之將,或許勉強可用。但坐鎮軍機,可是能統帥六軍,替皇上震懾百萬大軍不敢亂者,老臣族中無一人可用。且,老臣目前也還未發現,有這樣的年輕人……太平盛世,原就容易絕名將種子。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眼見薑鐸眼皮都快睜不開,隆安帝忙要打發內侍送回家,薑鐸卻強撐著,問尹皇後道:“娘娘,老臣厚顏,想買十分錢莊股,不知可行不可行?”
尹後忙笑道:“賈薔兒戲之言,本宮這總莊主實在讓人取笑,老公爺莫要當真。隻要皇上點了頭,自然是可行的。”
薑鐸這才放下心來,斜眼覷視了賈薔一眼,隨後才在內侍攙扶下,用軟轎抬出了宮,送回國公府修養。
薑鐸離開後,隆安帝看著賈薔,目光不善。
賈薔抬頭看了眼後,想了想道:“皇上,您虧大了……”
隆安帝氣笑道:“還敢胡扯!滾滾滾!看在你又立一大功的份上,朕就不怪罪你今日之混帳了,功過相抵!快離了朕這地!”
賈薔聞言,再不多言,與隆安帝、尹後跪安後,出了養心殿。
隻是未等他出皇城,就聽到背後傳來招呼聲:
“寧侯慢走!”
“寧侯慢走!”
回頭看去,就見鳳藻宮總管太監牧笛跑在後麵,見終於喊住了賈薔,才大喘息道:“寧侯慢走,娘娘有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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