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薔乾笑兩聲,也不敢說再去裡麵尋黛玉作彆,隻能乖乖離府。
也可以理解,畢竟這當父親的,看著距離姑娘出閣之日越來越近,心裡對姑爺接近女兒,的確很難接受……
不過剛出了忠林堂,就看到黛玉站在抄手遊廊儘頭處,賈薔“嘿”的一笑,幾步走了過去。
黛玉沒好氣白他一眼,一言不發,送他到二門處,對視稍許後,方扭身離去……
……
自布政坊回到賈府時,天色已暮。
不過賈薔還未進門,就見有宮人自東而來,宣隆安帝口諭,召其進宮。
賈薔看了看天色,不知宮裡又有甚麼事,便往裡麵招呼了聲後,前往了皇城。
……
大明宮,養心殿。
賈薔被引至此處時,除了隆安帝外,軍機處五位軍機大學士俱在。
賈薔進來見禮,隆安帝也隻“嗯”了聲,算是叫起後,就繼續同韓彬、林如海等人談話。
“新政開展至今,也有小半年了,就朕所知,京中各部衙的官員們,是叫苦連天,喊著撂挑子不乾的人大有人在!”
“不過,自己遞辭呈的一個都沒有,因怠惰不能完成差事而被罷免官職的,倒有不少。”
“但總的來說,官員們比起半年前的麵貌,已經好了太多!”
“京中吏治要繼續以考成法清查下去,不可懈怠,不查個吏治清明,就絕不罷休!”
“但隻京中如此推行,還遠遠不夠,各省也要以京城為例,進行考成變法。”
“治政便是在治官,官員不良,隻會貽害一方百姓!”
言至此,隆安帝話鋒突然一轉,看向賈薔道:“賈薔,這次你南下見著不少地方官員,你還上了封折子,將湖城知府說的沒一絲人樣。說說看,南邊兒地方上的官員,到底都是甚麼樣。”
賈薔奇道:“皇上,這個還用臣來說?諸位大學士都是久曆地方的乾臣,他們難道不知道?”
韓彬笑道:“賈薔,官做到一定高度,身邊能看到的壞事就不多了。隻憑相看,又能看出甚麼?我們下去視察巡視,都是愛民如子的好官。地方鄉老,也多是說好話。”
賈薔搖頭道:“元輔此言多半不是真心。”
韓彬哈哈笑道:“如何不是真心?”
賈薔道:“元輔久曆宦海,又在外省當了三十年的外官,再怎樣也不可能看不見官場上那些惡心事。千裡做官隻為財,那些官員媚上而辱下。對上恨不得認上官做爹,比伺候親爹還孝順。又視下官為奴才,作威作福。官場風氣不正,買官賣官之事簡直不算新鮮事。這些還用區區小子來說?”
韓彬看著賈薔笑道:“老夫就知道,你這小子憤世嫉俗,說不出甚麼好話來。若天下官員都是黑的,京城那麼多官員,怎麼慢慢都扭轉過來了?過去,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如今卻是不同了……”
有內務府數次拆借過來的錢糧,使得新政開展的比預料中快了許多,因此眼下韓彬看賈薔是十分順眼的。
賈薔卻不識抬舉搖頭道:“現在是皇上和半山公壓的緊,盯的緊些,他們自然改了些毛病,但本質上,他們內心裡是抗拒這樣做的。他們做官是為了成為人上人,是為了享福發財的,讓他們以天下興衰為己任,就有些強人所難了。他們也從來不信,半山公的考成法會一直嚴格執行下去……
皇上,其實這等事不該問臣,因為臣自己都不明白,絕大多數讀書人在讀書時,心中多是懷有濟世安民之誌,是以匡扶社稷為己任的。所謂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立太平。此張子四言,相信每個讀書人都曾因此振奮甚至熱淚盈眶,人人發誓都要做個好官。可為甚麼一入官場沒幾年,絕大多數就變成了油膩的官僚,為財、為官位、為美色、為清名,他們幾乎沒有任何底線和尊嚴呢?
臣猜測,是他們心中隻將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信念當成一種口號,他們自己都從未信過,又怎麼做得到?而如果他們是因為心中沒有信念,才會一入官場就迅速腐化墮落油膩,那又該怎樣從最初束發讀書時就培養堅定的信念呢?
臣南下,連續遇到多個官員,都是油膩官僚時,臣心中也迷惑不解,便是此刻也沒想明白。”
隆安帝有些吃力的捏了捏眉心,道:“這等難題,若是朝廷有法子從根本上解決,那還要甚麼禦史台,要甚麼大理寺?人人皆為聖賢,連朕都不需要了……你一天到晚都瞎琢磨甚麼?朕問你這個了麼?”
賈薔不無尷尬的“哦”了聲,道:“臣想多了。”
張穀哈哈笑道:“寧侯莫非以為,皇上和我們幾位軍機是來同你請教如何清理吏治的?”
賈薔眉尖一挑,道:“敏而好學,不恥下問。諸位雖都是世上第一等聰明之人,可果真請教請教我,那也不算甚麼丟人的事罷?”
幾位大學士聞言都嗬嗬笑了起來,隆安帝也冷笑了聲。
賈薔見隆安帝皺著眉頭審視著他,便見好就收,如實答道:“皇上,反正臣看到的官,連殺十個,裡麵九個都不冤枉,剩下那個冤枉的,是因為隻判了個放八千裡。”
隆安帝聞言,沉吟稍許後,忽地歎息一聲,同韓彬、林如海等說道:“京城開局雖還算省心,但外省情況更加複雜,也更惡劣,諸位愛卿不可掉以輕心,還需再接再厲,將新政推行下去!”
眾大學士忙躬身遵旨,隆安帝見還有一個礙眼的,便擺手打發道:“去鳳藻宮,皇後還有事尋你。”
賈薔忙應下後,告退出了養心殿。
出來後尋了一個內侍,讓其引著前往了鳳藻宮。
至鳳藻宮東殿,看到了尹後和恪和郡王李暄俱在。
見禮罷,尹後罕見麵色肅然莊重,沉聲道:“賈薔,你即刻和李暄一道前往景陵,接義平郡王回京。”
賈薔聞言一凜,躬身應下後,抬眼看了看尹後,又看了眼李暄,輕聲問道:“娘娘,怎麼忽然要去接義平郡王回京?”
尹後歎息一聲道:“太後聽說義平郡王在景陵重病無人照看,已經一日一夜不進水米了。你們接了來,讓她老人家過過目,再送回去便是。快去罷,快去快回,記住,不得走漏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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