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起來罷。”
隆安帝叫起後,問左驤道:“那石鎖又是怎麼回事?”
左驤沉聲道:“已經請了大匠驗過,是同一批無疑。不過,盛和牙行的一眾管事也說不明白,這批石鎖是何時進的牙行,如今還在查賬簿。牙行有代商賈買賣貨物、立倉庫存儲貨物之能,盛和牙行雖然主要經營人市,卻也插手了其他貨物的買賣。至於這批石鎖到底何時入的牙行,又是誰人所有,待查賬後,應該就能水落石出。”
隆安帝頷首道:“李皙先入景陽宮讀書,其罪待此案查實後再議。”
此言一出,即刻有龍禁尉上前,帶著麵色慘然的李皙出去。
景陽宮在大明宮東側,沿途經過戶部和工部衙堂,有官員看到李皙如此模樣,多有心生同情之意……
卻說李皙被押走圈禁後,隆安帝又道:“東城諸官員如何處置?”
禦史大夫韓琮沉聲道:“若是依律,自當悉數罷免,革職問罪。”
張穀嗬嗬笑道:“已經有人尋上門來說情了,說的倒有些意思,隻道東城治安大權皆在東城兵馬司手裡,兵馬司霸道的緊,尤其是東市,根本不容順天府、萬年縣、巡捕五營等衙口插手。平日裡有功勞都是他們的,如今有了罪過大家平攤,是不是沒甚道理?人心不服啊……”
林如海回頭看了張穀一眼,道:“那張中堂就該問問他們,那些官員有沒有吃朝廷俸祿?朝廷養著他們,是為了讓他們搶功諉過的麼?”
張穀忙笑道:“林相勿怪,此非仆之意。再者,這等事是背後黑手著實詭詐,豈有千日防賊之理?”
林如海搖頭道:“該如何論罪就如何論罪,既然食君之祿,就該忠君之事。沒做好,就是沒做好。賊子狡詐些,不是他們脫罪理由。但遇事推諉,絕非正理。”
張穀頷首道:“正是此理。”
禦史大夫韓彬卻緩緩道:“單就五城治安而論,東城首屈一指,甚至可以說是一枝獨秀。這次案件極為惡劣,但不可否認,也有其特殊性,不是尋常兵馬司官員能看得住的。若以此特殊案例,就將東城官員一棒子打死……未免苛責過甚了些。”
若是李暄或是李景的兩個兒子死了一個,或是殘了一個,那自然沒甚好說的,少不得從上到下都屠一遍,以維護皇權的至高無上!
但現在,李暄活蹦亂跳,李景二子受驚嚇後也都轉危為安,再大舉屠刀,未免苛刻了些……
林如海皺眉道:“大夫,如果這樣的案子,都不嚴懲重處,以儆效尤,那往後誰還謹慎辦差?”
今日林如海罕見的強硬,韓彬卻不為所動,搖頭道:“這多半也在背後賊子謀劃之中,今日是皇子皇孫天命富貴,奇跡般得脫大難,但凡真的有個閃失,賈薔勢必難辭其咎,要受到株連。朝廷又豈能按照敵人之意行事?”
說罷,又拱手同隆安帝道:“皇上,對於賈薔今日大舉屠刀屠戮無數,臣是有意見的,也會命禦史台細細查證,他到底是出於公心,還是為了暗助他小妾那個金沙幫。若是後者,則其心當誅!但若因為此案,就將平日裡治政有方的東城官員悉數罷免株連,此絕非仁政。”
元輔韓彬沉吟許久,此刻開口道:“折中一下,且先讓東城官員戴罪立功罷。此案絕不能含糊過去,務必要在最短時間內,查個水落石出。還是那句話,不管涉及到哪個,伏殺行刺皇子皇孫,都是十惡不赦之大罪!若連這樣的大案都不能有個交代,世人眼中,臣等宰輔難道不是屍位素餐庸碌無能之輩?又談何報答君恩深重?”
隆安帝頷首道:“善!”
……
布政坊,林府。
忠林堂。
賈薔自尹家出來後,就至此等候林如海歸家。
一直等到戌時將過,方得聞動靜,林如海終於回府了……
梅姨娘大著肚子,帶人過來服侍了回,就被送回後宅歇息了。
師徒二人坐定後,林如海看著賈薔,臉色難得一見的嚴肅非常,緩緩道:“薔兒,你可知,自古而今,擅殺百姓者,無一善終?”
賈薔感受到林如海的擔憂和怒氣,忙站起身來稟道:“先生放心,弟子絕非濫殺無辜之人。今日所誅之輩,皆平日裡夜梟和金沙幫累積之勢力和江湖幫派,非惡貫滿盈者,上不了這個名單。”
林如海搖頭道:“未經衙門過堂判罪,那這些人仍就是百姓。薔兒,非為師揪你錯處,而是青史之上,必會如此記載。你啊……大意了!”
頓了頓又道:“罷了,如今再說這些也無益處,薔兒,莫要小覷此禍!你在清流中幾為公敵,文人口誅筆伐的厲害,你還未嘗過是何滋味!從前有為師在暗中相護,一些人不敢太過分。但這一次,大為不同。還是想想法子,如何亡羊補牢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