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歎息道:“若他三五歲,哪怕七八歲,我也不會苛求於他。可如今都成親了,還隻從前那般,可怎麼了得?往後,他也要有兒有女,老太太你看他這德性,可能當得起不能?”
賈母聞言卻未惱,反而得意笑道:“這就不用你操心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寶玉是個天生富貴的,也合該他受用一輩子福氣。”
賈薔壓著心頭火,奇道:“老太太這話怎說?”
一旁薛姨媽已經笑了出來,指著薑英道:“寶玉娶了個好媳婦。”
賈政納罕,看向薑英,薑英低著螓首,本本分分的站在一旁。
對於這個兒媳,賈政也談不上多滿意。
許是因為他去趙國公府時被輕視怠慢的緣故,也許是薑英不是傳統上相夫教子做女紅讀女誡的大家閨秀。
隻一個“好舞刀弄槍”,在賈政看來已是落了下乘。
不過他一個當公公的,自不會多說甚麼,更何況他也知道自家兒子是甚麼德性。
文不成武不就,草包一個。
賈母笑道:“今兒外麵那些亂民看著想要攻船,旁個都唬的甚麼似的,鳳丫頭平日裡那樣厲害,那會兒也嚇的臉上沒點人色。倒是英哥兒是個厲害的,要帶人持兵器守在樓梯口。隻要不放火,就能一女當關,萬夫莫開。今兒若不是薔哥兒回來的早,全家都要指著寶玉媳婦了!寶玉生性稟弱,能有這樣一個媳婦護著,我便是合上了眼,也能放心的下。”
然而對寶玉心性了解不少的鳳姐兒心裡卻好笑起來,寶玉是喜歡女孩子,可他喜歡的女孩子,絕不是薑英這樣花木蘭似的女豪傑。
莫說薑英了,記得前些年寶釵和湘雲這樣的女孩子勸寶玉上進時,寶玉都厭棄的往外趕人。
賈政聽了驚奇的又看了看薑英後,沉吟稍許道:“若能如此,倒是極好的。隻是寶玉一個男子,倒讓女人保護,祖宗的臉也讓他丟儘了。”
賈母氣惱道:“在你眼裡,寶玉就沒一處是好的。罷罷,我這也不留你了,時候不早,你去歇著罷。”
賈政隻得離去,等賈政走後,寶玉立時恢複了些神氣,卻同賈母、薛姨媽道:“如今也沒外人,姊妹們……也不在了。何不讓姨媽家的大哥哥和服侍他的人也上來。人多些,還熱鬨些。”
聽聞此言,薛姨媽忙道:“你大哥哥的房裡人非良善出身,這可使不得。”
青樓窯姐兒出身的妾侍,哪裡好隨意見人?
對見的人,十分不尊重。
孰料寶玉卻搖頭正色道:“姨媽這話有些偏了,那花解語雖是花魁出身,卻精通琴棋書畫針黹女紅,說話溫和知禮,便是尋常大家閨秀也難及。有些大家閨秀,出身倒是不差,可為人行事做派卻粗糙的緊,還不如花解語呢。”
聽聞此言,滿堂人都變了色。
都不是傻子,豈有聽不出寶玉之意的?
隻是,誰也沒想到,他會說的如此……惡毒!
再看薑英,本來就一直蒼白的臉,此刻愈發慘白的有些駭人。
一雙原本頗有英氣的美眸中,此刻目光儘是驚怒,和支離破碎。
這一世,終難逃青裙白發,落個孤雛腐鼠的下場。
欺人,太甚!
……
皇城,大明宮。
因顧忌餘震,所以帝後始終在皇庭上的大帳內所居,不曾搬回宮殿。
這一波,心有餘悸。
便是士林朝臣們,也已經紛紛上書朝廷,承奏林如海,今歲即便再難,也務要先與帝後修繕宮殿。
大部分朝臣的屋宅也不過是有驚無險,皇上、皇後卻因為宮殿太破舊,差點被活埋。
這種事,無論怎麼說都說不過去了。
深夜,鳳帳內。
尹後疲倦的倚在一明黃錦靠上,雙眸緊閉,一隻纖白玉手捏著眉心,問著不遠處的牧笛道:“孫老供奉如何說?”
牧笛躬身道:“回娘娘,孫老供奉以為皇爺的情況並不十分好。雖然救治的及時,性命無憂。可禦案砸的太狠,砸的位置也太要緊,正在腰骨脊椎最脆弱處。雖有正骨聖手在,可那處不比其他,便是正合了,也沒太多用處。從今往後,皇爺怕隻能躺著了……且,連大小解都要人伺候著。很是痛苦……”
聽聞此言,尹後手從絕美的俏臉上放下,卻仍未睜眼,麵上看不出許多悲色,唯有凝重和肅穆。
她輕聲道:“此事,為何先前不同本宮和林如海、韓琮等人說明?是否皇上仍有治愈的可能?”
牧笛搖頭道:“奴婢問過孫老供奉了,他隻說這種可能微乎其微。之所以沒說,是因為涉及天子龍體,這等極壞的情況,沒到不得不說的時候,是不會說的。這等做法,原是成例。”
尹後聞言,終於緩緩睜開了眼,道:“從今日起,本宮要在龍帳內伺候皇上,寸步不離。你去將本宮的紫毫取來,再尋一本《般若心經》來,還有一把乾淨的短刃,和白紗。”
聽聞此言牧笛心驚,問道:“娘娘這是要……”
尹後緩緩起身,麵上儘是凜然之色,一雙鳳眸明亮的讓人有些炫目,不敢直視,隻聽她緩緩道:“本宮要為天子,抄血經,祈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