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石碑胡同,趙國公府。
敬義堂上。
老國公薑鐸被熊皮大褥裹成一團,就露出一個小腦瓜在外麵,乍一看,好似一個土豆。
但國朝上下,卻沒一個人敢小瞧這個老兒
薑鐸沒毛的眉頭挑了挑,撇了撇乾癟的嘴,看著長孫薑泰道:皇上說,神機三大營要交給絕對忠臣可靠之人手裡。因為賈家那小癟犢子快把火器吹到天上去了那忘八犢子,他知道個球的兵事,就知道在皇上跟前嗡嗡叫。不過,火器營的確是要緊的地方。皇上說,他能信重的人不多,薑家排第一。所以,想把燭龍營交給薑家子弟帶,並點了你的名。你怎麼說?誒,好好聽好好說就行,彆抬起臉來,一個個球攮的臉那麼長,老子看著眼暈!
薑泰:
他沉吟稍許,道:老祖宗,火器營我不是很懂,孫兒還是想回水師
話沒說完,其父薑保便劈臉罵來:該死的畜生!抬舉你當給你臉了?也不撒泡尿看看,你配不配在這還嘴!狗**
這邊沒罵完,卻又見薑鐸小腦瓜陡然伸出,往薑保方向狠狠啐了口,罵道:狗**的下流種子!老子沒說完,你插你娘的嘴?老子看泰哥兒比你強十倍,這薑家門兒裡,一個個都覺得是天王老子,沒有他乾不成的事,野牛攮的頑意兒們,還有臉罵彆人?你們怎不撒泡尿看看你們的德性!
薑保見薑鐸忽然呼吸急促起來,忙跪下道:父親要打要罵容易,能否叫個人來打罵,你老氣壞了身子骨,兒子豈不成了大不孝之人?
雖然他心裡曾無數次祈禱這個老不死的快點咽氣,但畢竟沒有蠢到家,知道眼下隆安帝對薑家之所以禮遇到這個地步,全因薑鐸在軍中無上的威望,天家需要這個威望,調整軍中格局,收攏兵權。
薑家要趁著這個時機,多要點好處,等好處到手之後,再死也不遲。
這會兒要出了問題,那薑家就真要出大問題了
薑鐸或許明白這份心思,或許不在意,他哼了聲,道:泰哥兒確實是長進了,明白自己的位份,知道能做甚麼不能做甚麼。不過,越是這樣,老子反倒越放心讓你去了。好好去當一任營將,摸清火器營的戰法。我隱約聽說,西洋的火器和先前不同了。眼下火器營的火器,開一火的功夫,射箭能射五六輪兒了,費勁。雨雪天,刮風天就都成廢鐵,比不上一根燒火棍。可如今有種新火器,不懼雨雪和大風
薑保忍不住道:老爺,自走火器兒子也聽說過,可造價極高,一門火器快合到上百兩銀子了,極費工。再加上子藥,怎麼可能大批裝配?
薑鐸想罵來著,可到底年歲大了,隻嗬呸了口,繼續對薑泰道:你去了後,好好掌兵,好好瞧著學著。火器營若果真如賈家那忘八犢子說的那麼神,往後你的位置至關重要,記下了?
薑泰點了點頭,忽見一旁薑林站著,臉色有些陰鬱,遲疑稍許,道:老祖宗,要不讓林哥兒去罷?
薑鐸罵道:剛誇完你,你狗攮的就犯糊塗!這是皇上金口玉言欽點你為將,也是你拿來禮讓的?小林子,你大哥害怕你嫉妒生恨,禍起蕭牆,你這下流種子怎麼說?
薑林苦笑跪道:老祖宗,心裡是有些不大得勁,可那是我大哥,哪裡就到這個地步?
薑鐸聞言,難得露出一抹笑臉來,道:老子就知道,老子的種沒那麼蠢!行了,都起來罷。對了,老子聽林哥兒媳婦說,林家有一種叫暖氣的物什,很是暖和。好像用的不是火盆燒,用的是熱水熱氣甚麼的神神叨叨,賈家那小球攮的,正經事不做,整天神三鬼四的瞎搗鼓,不過也是種能為,能搗鼓出金山來。嘖,要是老子的種就好了。你去問問,能不能給老子也裝一套,宮裡賜的紅籮炭雖好,但還是覺得有些乾。
薑林聞言,一張臉都糾結了起來,卻也不敢說個不字
寧國府,馬棚西側的五間排房內。
李暄看著溫暖如春的屋子,和一排排青菜,眼睛都直了
甚至都忽略了剛進來時,差點讓他作嘔的牲畜糞便臭味
好球攮的!內務府太官園花了多少銀子,弄的菜都隻是蔫兒不嘰嘰的,他娘的一群忘八用銀霜炭燒炕,居然燒不出好菜來。成天不是韭黃就是黃豆芽,爺吃根黃瓜跟睡了他閨女一樣!
說著,李暄從一個黃瓜架上,摘下了一根翠綠翠綠的黃瓜,隨便拿帕子擦了擦,咬上一口,滿嘴清香!
發了發了!
賈薔,你這賺錢的法子也忒多了,可你得一樣一樣的來,西山不是還有座金山沒搗鼓完麼?怎又搗騰出一座綠金山啊?
這買賣,我瞧著怕是比搗騰煤更有來頭,還貴氣!
賈薔搖頭道:尋常百姓誰吃得起這個?就算是貴人大部分家裡也都有地窖,存著的。除了少數著實金貴的,買得起這個的不多。
地窖是個好東西,便是尋常百姓都能窖藏個白菜甚麼的,當然,他們多吃醃菜。
冬日裡試著在燒火的炕頭溫一盤蒜苗,發一盆豆芽,就算是嘗鮮過年了。
但是達官貴人家裡,卻有專門存鮮的地窖,名曰菜洞子。
少數極貴人家,甚至還會在火炕上專門種菜。
而這樣做的代價,就極高了。
相比之下,賈薔這座溫室,看起來代價不菲,實則不然。
溫室以玻璃為窗,暖氣房內以沃土種菜,和前世的溫室大棚其實沒多少區彆,效果當然不錯。
玻璃在當下雖也算是貴重物了,不過寧榮二府的窗子,早以玻璃為封了。
若不追求如前世那樣嚴格的透明澄淨度,弄些玻璃並不難。
而這五間溫室最大的秘訣,其實還不在玻璃和暖氣,而是溫室外砌的保溫層。
以爐渣為媒,輔以棉麻為芯,貼著牆麵再砌一層保溫層,這就能使得溫室的溫度能夠均勻的升到足夠高,並且能保持住。
不然,純粹靠燒煤來帶動這樣大的空間,一來代價太高昂,純粹靠金錢堆砌,奢靡太過。
二來,燒的太狠,熱度分度也不均,容易造成靠近火爐處的烤乾燒焦,遠離的熱力又不夠。
而有了這層保溫層,哪怕是最原始的保溫層,所起到的作用,也是不可估量。
再加上發酵過的牲畜糞肥,才讓這一棚菜,成了李暄眼中的綠色金山。
我讓王爺看的不是這個,是那爐子和暖氣片。爐子燒的煤球,就是那堆著的那些。這個頑意兒,一塊能燒半個時辰,一次放兩塊,能燒一個半時辰。屋子小密實些不透風,能保一宿不冷。
市麵上那些煤方,比這個差遠了,一塊要三文錢,咱們這個,一塊隻要兩文錢,一宿四文錢管不冷,六文錢管熱。一個月才不到二百錢,省著點,一百多錢就足夠了。
這個價格很低了,便是尋常百姓都用的起。
薄利多銷下,內務府將會擁有一座永遠不會枯竭的穩定財源,還能惠民。
畢竟,冬天一直會有,每年冬天京城少說也會凍死百十人。
因受冷感染風寒去世的,更不知多少。
所以,將煤賣的這樣便宜,也是天家對百姓的恩德。
而且不僅煤球能賺銀子,爐子也能賺。尋常的煤球爐子簡單,不算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