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橙,我好想你。”
(四)
那個男人姓韓,看上去就是一個老派紳士。
年過五十,大概在五十後半?無名指上帶著素戒,卻始終孤身一人,獨居在河邊的小樓裡。衣著打扮都很講究,發型一絲不苟,永遠穿著整潔的襯衫,而且所有的襯衫都是法式袖口,折疊起來,搭著煙青色一對袖扣。
每天清晨與黃昏,他都要在河邊散步,漫長地眺望天邊的顏色。流浪的貓貓狗狗從來都不敢靠近他,或許是因為這個男人的臉看起來太過嚴肅。但是他卻定期地散發糧食,用一種憂鬱的目光凝視著它們。
他養了一群灰色的鴿子。鄰居們時常能看到鴿子們振翅飛起,男人倚在陽台上一言不發。
男人從來不參加社交,平時也很少看到有人上門拜訪。他像是與世隔絕的默片的人物,活在黑白灰的安靜的世界裡,按照規整的生活習慣行走。
“真是個怪人。”鄰裡都這麼悄悄議論。
隔壁的小女孩卻不這麼覺得。這個老男人神秘又充滿魅力,那種令人心碎的憂鬱讓她心頭小鹿亂撞。她是叛逆又充滿探險精神的年齡,於是就趁著男人出去散步從陽台跳進了隔壁的二層——結果發現整個房間裡都是整整齊齊排列的各種各樣的畫,還有個展示櫃。
她的心怦怦直跳,感覺自己發現了什麼秘密,屏住呼吸走過去看那個展示櫃。
乾花的標本,一隻戒指,一整套使用舊了的畫筆,各種各樣的發夾和發圈……
還有一個筆記本,厚厚的,每一頁都被封塑保存。
她伸出手去——
“離開這裡。”
她霍然回頭,第一次聽見男人的聲音,低沉、沙啞,無疑是好聽的,但是那種危險的、陰鷙的氣勢,甚至令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死亡的威脅——
她甚至不自知地顫抖起來,眼淚都流了出來,“對、對不起……!”
然後狼狽地逃走了。
男人看著她的背影,撫摸著腰間的冰冷金屬的手過了很久才放下來。
他細心地檢查這個房間裡的一切都沒有受到損害,最後珍而重之地抱起筆記本。
……
數日之後,無聲無息的,那個姓韓的男人就消失了。人去樓空,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好像從來沒有這麼一個人存在過似的。
(五)
韓其琛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在薑沉夜的日記本上寫字。
“今生我有好好聽話。”
“橙橙,我老了。”
(六)
韓其琛的後半輩子沒怎麼做過夢。
尤其是,從來沒夢到過他的橙橙。
他有時甚至有點釋然,反倒覺得不值得原諒的人就這樣煎熬著也好。
(七)
韓其琛死亡的那一天,他唯一可以稱之為朋友的加斯帕爾·盧圖茲從非洲趕去Z國為他收斂。
他最終比他的橙橙大了三十二歲。
(八)
是的,他知道。
即使死亡,他們也再也不能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