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穴突突作痛。
宿央奮力從那猛獸身上跳下來, 竟然完全不管自己的傷腿了。
見他麵色冰寒,沉夜忍不住蹙眉微訝, 連忙過來扶他,有點嗔怪的語氣, “你怎麼啦?”
“我不高興。”
英俊的少年冷聲宣布。
“你不該給我看這些的。財帛動人心,倘若我有惡意, 你要如何自保?”
他憋著一口氣, 卻又沒辦法跟她直說, 苦悶又冷酷地說,“……總之,我不高興。”
少女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飄渺的仙氣也因此變得淡薄,而她正如同普通的少女一樣嬌俏可愛,“你想要什麼, 我都給你呀。”
她說著,眼睫垂下來,耳朵染上紅色。
“……因為……沉夜……在宿央心頭上的。”
然後少俠就用力地抱住了她。
片刻,他說:“沉夜, 我定不負你。”
他滿心甜蜜, 心臟怦怦跳動。她的這個行為不是因為“宿郎”,而是因為他宿央寫的字條。
“嗯,我相信你。”她輕聲說。
然後她拉著他的手, 參觀起來這個堆滿無價之寶的山洞。
沉夜其實也是第一次來這裡, 但她就胡編亂造了, “你丹田傷到了,我醫術不精,隻能給你些丹藥……恐怕從前的功夫也要廢了。這裡有功法秘籍劍訣之類的,若有合你的,取用就是了。”
宿央注意到她每次害羞的時候都不敢與人對視,“……爹爹說,隻可以給……相公看的……。”
她說著,忽然神色有些哀傷寂寥。宿央心中一緊,就知道泰山兩人已都不在了。
他伸手握住她,“我以後陪著你。”
宿央是一個心思縝密的人。沉夜給他取了丹藥來,那效果幾乎是立竿見影的,體內的疼痛已經緩解了許多,連骨頭似乎都快要長好了。隻是身體還十分虛弱,他知道這是沒有內力的緣故。
丹田受了內傷,功力逸散,他就要從頭修來了。翻閱了一下夾子上的心訣,其中大多數他根本不得其門而入,嘗試了數月有餘,最後隻找到一本能用的。然而就是這樣,他也隱隱感覺到那效率是遠勝於從前自己修習的功法的。
也許是曾經修煉過一次,再來的時候宿央全然不覺得有任何阻塞,簡直猶如行於坦蕩大道上,事半功倍之事往往有之。
大約打好了基礎,他就開始撿起來劍法。不知道為何,他選中了新劍拿在手中,劍訣就像是自然出現在大腦裡。身體仿佛不受控製一樣動作起來,劍光凜冽,風聲琅琅,有暴雪寒風夜行路之勢。
銀龍入鞘,宿央平息收勢,察覺到沉夜就在他身後,轉身看去,卻見她麵色茫然,淚流滿麵而不自覺的樣子。
“怎麼了?”
他快步過去,為她擦去眼淚。
“……寒夜劍。”她喃喃,“明明丟了……明明丟了的……對不起爹爹……”
身體的自然反應消失,沉夜冷靜地給自己補充了一個經脈逆行的氣血攻心的昏迷狀態。
合上眼簾之前,她看到宿央慌亂的神情。
*
寒夜劍。
記憶如驚蟄冰解。
……父親的,劍法。
公主駙馬宿晏的劍法。
負了她的人,那個宿郎,是他宿央的父親。
他對她的熟悉感是曾在父親的書房見到過她的畫像,珍重地藏在匣子裡,誰也不讓看。但他幼時見過一麵,就深深記住了。
因為父親並不愛他的公主妻子,也不愛自己這個公主強行要來的兒子。
母親也不愛他,因為一個兒子沒有換來她的丈夫的青睞,反而讓夫妻二人更加離心了。小時候他養在公主身邊,她每次去找駙馬,都要敗興而歸,然後就虐打宿央,在他身上發泄不滿。
宿央小時候聽見他們吵架,公主撕心裂肺的哭喊,“……她都已經死了你還念著她!!你彆忘了是誰害她死的!……”
父親則扇了她一巴掌,“若不是你告密,用那麼卑鄙的計謀,她怎麼會被你害死!賤人……”
公主麵色扭曲,“反正她已經死了!你帶出來的消息!我不會同你和離的,彆做夢了宿晏,你的妻子隻有我!”
後來夫妻兩人不再爭吵,父親整日醉酒舞劍,撫弄畫像。公主則養了一批麵首,整日尋歡作樂。
當年他躲在牆角不敢出聲,隻是冷靜地聽著。父母不愛的孩子自然備受冷落,他在公主府裡過的不好,隻長了許多心眼,瘦瘦小小無人問津的孩子自己想辦法吃飽穿暖,不受欺淩地活下來。
七歲那年,他看到醉酒的父親闖入公主的寢殿,下人都被趕出來,兩個人大吵大鬨。
幾天後公主突發急病死了。宿央懷疑是父親下的手,但是他沒處可說,所以一直保持沉默。
後來宿晏就投軍,當了大將軍,沒有了公主駙馬不可為官的阻礙,一路青雲直上,深受青睞。
宿央長到十二歲,決心拜入華山派習劍,也算是為自己謀求一個出路。
宿晏不待見這個兒子,他也不願意蒙受父母蔭蔽,就在官場做一個無用的二世祖。他心胸裡是帶著一股怨氣的,想要做出一番業績來,想要叫父親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