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便安坐馬上,要看這是何等樣的“大族”行事。
眾人直等了小半個時辰,才聽得裡麵嗩呐等哀樂之聲,城門緩緩開啟,一堆人披麻戴孝,抬著棺槨出來。
隔得遠了還看不清楚,等到了近處,劉協這才看出,那後麵抬著的下葬之物,一箱又一箱,都打開蓋子旁人都能看清,竟是些金箔做的紙花,更有綾羅綢緞等物,想必還有玉器金銀等物不好露出來。
劉協臉色鐵青。
他早已下令,要改變民間厚葬之風,嫁娶也要一力節儉,卻偏偏有人不聽。當初他要劉清為表率,不用華麗衣物,以為能改變國家風尚。誰知道這卻是他想錯了,這幾年下來,宮中朝堂上倒是都節儉了,但是民間大族豪商奢華之風變本加厲,就連權貴之家也是一樣的。這樣下去,非但不會出現他所想要的勤儉之風,反倒是民間都要追隨這些豪強之風了。
那出殯的一族人沿途灑著紙錢等物。
風送過來,趙泰下意識抓了一張,忽然叫道:“這紙上還有字兒!”他看了兩眼,忽然又叫道:“這些的乃是……”他聲音低了下去,看著皇帝道,“這寫的乃是子脩哥哥。”
劉協接過那紙錢來,卻見上麵寫著兩行蚊蠅小字,卻見乃是,“宦官之後曹昂仗勢欺人,侵人族產逼死良民”。
他便下馬,分開人群,問那本地瞧熱鬨的閒漢,給他兩枚五銖錢,問道:“這是誰家白事,這好大的場麵。”
那幾個閒漢正聊天,立時紛紛開口。
“貴人想是出外遠遊回來的?這幾個月長安城裡熱鬨著呢。”
“都說是朝中有個叫曹昂的,乃是個壞官,瞧上了城中這些富戶的資產,要叫人家交出來呢。”
“照我說來,官員盤剝是常有的事兒,可是這曹大人也太狠了。瞧著,這不把薛家那六十多歲的族長給逼死了麼?”
“我看死得好。那薛家也不是什麼好玩意兒。”
“這事兒且沒完呢。薛家那來頭可大著呢!跟尚書台的大人都沾著親的。”
“嗬,這就是你沒見識。那姓曹的敢下狠手,又豈是一般人?那可是天子近臣!”
“誰知道呢?這皇帝不是說出城了麼?興許就趁著皇帝在外頭,薛家走走門路,就把那姓曹的辦了。等皇帝回來,人已死了,也沒有辦法。”
“皇帝沒走吧?你從哪兒聽說皇帝出城了?”
“我也忘了在哪裡聽了一耳朵……”
劉協至此便聽得七八分明白,當下也沒興致扮做什麼商人,等著那薛家送殯隊伍過去了,立時便叫伏德持節,亮出身份,打馬便衝送葬的隊伍。
那薛家的主事的人還沒反應過來,睜著一雙狗眼,伸手來攔,叫道:“哪裡冒出來的賤民!衝撞了我家的好時辰,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劉協一聲冷笑,□□良駒衝到那人眼前。
高頭大馬衝到眼前的震撼力是驚人的,仿佛下一瞬間就要將人踩碎一般。
那人慌忙滾到一旁,狼狽不堪。
劉協率領眾人,煙塵呼嘯般入了長安城。
城門內外裡外跪了五六層,眾人都還在震撼之中,許久回不過神來。
那薛家家主的名貴棺木落了地兒,急得他家主事的人來回打轉,沒在算好的時辰送到去下葬,這可……這可……不利子孫呐!!!
守城的衛兵終於回過神來,礙於收了這家的銀子,隻得道:“彆擔心下葬時辰的事兒了——剛才過去的那可是皇帝!”
“皇帝?”薛家人驚怔半響才明白過來,身子一軟,就往棺木上滑倒了。
劉協帶著怒氣與風塵,一路趕回未央宮。
卻見往日肅穆沉靜的未央宮,此刻卻一片亂哄哄的,宮中的守兵與原本該在府衙的守兵互相對峙,竟有數百人之數。
正在劍拔弩張之時,忽然之間出巡數月的皇帝帶著三千兵馬趕了回來,兩方都驚住了。
宮中守軍首領見了劉協,落淚道:“陛下,您可算回來了!廷尉大人要捉拿曹都尉下獄!”
劉協一麵接著外袍,一麵抽了那首領腰間佩劍,冷笑道:“廷尉大人?朕看石黃此人是活膩了!”
裡麵的人聽到動靜迎出來,廷尉石黃忙見禮道:“陛下。”
“石黃,你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來朕宮中拿人!”劉協怒道:“這是什麼地方?也容你手下的人放肆!”
石黃伏地道:“臣不知陛下歸來。今自知死罪,不敢申辯。隻是國有法度,臣既在其位,便要謀其政。騎都尉曹昂逼死良民薛平一事,臣不得不審。”
劉協冷笑盯著他,知他句句都是朝廷法度,正琢磨要怎麼治他,卻見偏殿中兩個府衙的兵壓著束起雙手的曹昂走了出來。
劉協一見,不禁一愣。
曹昂受縛,狼狽倒在其次,隻是數月不見,沒想到人瘦了這許多。
伏德在旁忙拔劍,上前為曹昂斷開了手上麻繩。
那倆府衙的兵一出來,見了這陣仗也嚇住了,都伏地瑟縮,不敢作聲。
曹昂走上前來,於劉協麵前跪了,卻是轉頭對石黃道:“我同你往府衙說話。這裡不是地方,莫要衝撞了陛下。”
劉協忙扶他起身,低聲道:“朕不在長安,子脩受委屈了。”卻見他手腕上方才被縛之處深紅色的勒痕,觸目駭人。
曹昂形容清減,聞言隻是一笑,亦低聲道:“陛下勿憂。”他似是怕皇帝不信,頓了頓,又輕聲道:“為著陛下所說的太平盛世,這些臣都甘之如飴。”
作者有話要說:滿一百章啦!撒花!
下個周末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