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的帝王》/青色兔子
第一百七十一章
劉協走出荀彧府邸,同跟隨在身邊的曹昂玩笑道:“子脩不怪朕挖你父親的牆角吧?”在他入為主的意識裡,荀彧畢竟是輔佐曹操做了丞相的人,乃至於成就了魏國基業,哪怕不是出於荀彧本心。
曹昂聞言詫異道:“陛下何出此言?”
劉協反應過來,在時人眼中,荀彧並不是曹操的幕僚,而是曹操的同僚——兩人都是給他這個皇帝辦差的。
“當初何顒見荀彧,歎其有王佐之才。”劉協淡聲道:“既然是王佐之臣,便該來朕身邊,你說是也不是?”
曹昂垂首道:“荀大人若得近身輔佐陛下,便是陛下給他的恩典。”
劉協翻身上馬,歪頭盯著他,似笑非道:“以文若之才,若能入內朝,連子脩也?退一射之地了。”
曹昂心中一刺,垂眸給皇帝整理著馬頸上裝飾之用的絲絛,慢慢道:“隻要能為陛下出力,怎麼都好。”
劉協挑眉,手持短馬鞭挑在他下巴上,迫使他仰麵對著自己。
這個動作,對一個大臣做出來,已是越界,強迫中帶了些羞|辱的意味。
劉協對於叛徒或是敵人,雖然殺伐?斷,卻從來不會蓄意羞|辱對方,從人格上去讓對方痛苦。
曹昂已是完全愣住,隻能順著短馬鞭上傳來的力道,仰麵對上皇帝幽深難測的目光。
劉協居高臨下,研判得盯著他,從那張蒼白而強裝鎮定的麵容上,讀不出自己想要的信息,半響撒手,一道:“子脩大賢,朕心甚慰!”說完,一夾馬肚衝了出去。
曹昂仍定在原地,麵上僅剩的血色一刹那褪儘,而後又全湧上來,連脖頸都紅透了。
左右見了方才那一幕,都不敢上前。
董承咳嗽一聲,牽來曹昂的馬,低聲道:“子脩,陛下已經去了……”他的女兒嫁給了曹昂,雖然產子而亡,但到底是翁婿之情。
曹昂側過臉去忍淚,不想讓旁人看到他此刻臉上的神色,忙挽了馬韁,低聲道:“有勞。”便翻身上馬,追在皇帝身後。快馬馳騁在夏末的夜風中,曹昂望著前麵那個黑色的身影,心中卻有些恍惚,自出宮
來兗州這一路上,陛下待他忽冷忽熱、甚至有些陰晴不定,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待?問時,又不知該從何問起。是因為汪雨之事受了刺激,還是因為知曉了劉壽之事,又或者是大戰來臨前對他父親另有考量……曹昂拿不定主意,隻能在心裡焦急。
更何況,那人是皇帝,不管如何待他,他也隻能受著。
劉協看不到身後的情況,卻也知道曹昂一定緊隨其後。他麵沉如水,攥緊韁繩,有些惱怒方才一瞬的情緒外露。
這在他是極為罕見的,大約是因為這具年輕的身體,原本沉斂的情緒也隨之大起大落了。
他清楚症結在何處。因為曹昂暗中插手劉壽之事,他本心裡早在得知消息的當天就想問曹昂了。
但兩世為帝王,他的?疑是刻進骨子裡的,事發又在曹操將與袁紹開戰的關鍵時刻。理智告訴他,一切都要等這場大戰之後,再去梳理。此時絕不是質問曹昂的好時機,如?話說開了,便能解決事情,當然是皆大歡喜。但如?事情非但沒有得到解決,反而挖出了他更不想看到的東西,那就會帶來毀滅性的後果。權衡利弊,他隻能壓抑情緒,維持表麵的平和。
然而人的情緒,並不會憑空消失,負麵的情緒壓抑越久,爆發的時候也就越強烈。
劉協以上一世幾十年為帝王的養氣功夫,才能壓住這具年輕身體更外放的情緒,在方才以短馬鞭隻是輕輕抬起曹昂的下巴,而不是一鞭抽在他那張端方清正的臉上。
皇帝抵達官渡之時,曹操正忙著把剛從許攸處得到的消息,寫成信件,準備派人送去荀彧處。
當斥候來報,說後方有數萬兵馬往中牟而去時,曹操是嚇了一跳,以為是袁紹不知不覺繞後殺來,又或者是劉表的兵馬斜刺裡冒出來。
中牟在官渡以南,不足五裡。若果真是敵軍,那到了這樣的程度,曹操也隻能自己逃命去。
好在斥候才離開,皇帝在他長子曹昂的陪同下,就抵達了官渡營寨之外。
曹操忙親自出迎。
軍中人?眼雜,劉協做將軍裝扮,與曹昂並肩而行,直走入曹操帳中,這才開口道:“洛陽一彆,曹侯風采更勝往昔。”
曹操來不及恭維皇
帝,道:“陛下,末將剛接到消息,說是中牟有兵馬異動。陛下在此處恐怕不安全,不如……”
“不必慌張。”劉協含笑道:“是朕帶來的兵馬,想著暫停在中牟,進可輔佐曹侯攻袁紹,退可為曹侯輸送糧草。”
提到糧草,曹操又是一虛,皇帝帶了這幾萬大軍前來,人吃馬嚼,難道還能從長安千裡迢迢運來?隻能是他來出,但潁川郡實在也沒有餘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