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知道那道黑影是誰,利利落落地收拾好畫架和紙筆,起身,向反方向走去。
鬱斯年卻不知從哪兒借了輛山地摩托,車速驚人,轟隆隆地從他身邊開了過去。
他翻越了太多不可思議的障礙,渾身上下皆沒有低調二字,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最後,鬱斯年刹車停在了紀喬真前方的樹下。
攝影師們對這位不速之客不明所以,麵麵相覷,隨後把鏡頭拉近——
搖曳的樹影下,男人的膚色白如冷玉,五官極為立體,從眉骨到下頜的線條如神祇般俊美深刻。身量極高,修頎挺拔,腿仿佛有兩米長,散發著濃烈的禁欲氣息。隻是眉眼陰翳,目光寒冽,讓人望之膽寒,看他一眼,就有無邊懼意從腦髓裡擴散出來。
鬱斯年本來就對鏡頭和觀眾抱有不輕的敵意,視線打過來,給人的第一感覺不是腿軟,是腿直接斷了。
直播間的彈幕安靜了一瞬,荷爾蒙後知後覺地躁動。
“這神秘嘉賓是誰?又冷又欲的,眼睫毛能戳死我,腿也好他媽長[流淚][流淚][流淚]”
“沒見過,可能也是素人吧,但這顏值……我以為是在拍偶像劇。”
“導演是從哪裡挖來這麼多神顏素人?這綜藝可真夠藏龍臥虎的[流淚][流淚][流淚]”
“他是在等阿見嗎?我怎麼覺得氛圍不對,不會是阿見男朋友吧?帥是帥,但看起來好凶,阿見要注意保護好自己。”
……
今天鬱斯年運氣不錯,紀喬真沒有跟著其他嘉賓去周邊遊玩,隻身一人取景作畫,周圍隻有零星的幾個工作人員。
鬱斯年沒有理會他們各異的目光,闊步向紀喬真走去,一雙狹長冷邃的眸直勾勾盯著他。
出乎預料地,紀喬真渾如沒看見他那般,神色不驚地從他身側走了過去。
路過他,就如同路過一團無色無味的空氣。
鬱斯年額角青筋一跳,喉結劇顫:“你——”
是因為在錄節目,所以不想讓旁人知道他們的關係?
鬱斯年感到不豫,眉宇間的寒意仿佛能凝出冰碴:“你去哪裡?”
工作人員手裡的設備齊唰唰地顫了下。
紀喬真微抿了下唇,轉過身,和隨行的攝像師打了個手勢,示意停止收音。
攝影師們會意點頭,安靜如雞,下一刻,攝像頭分彆轉向一前一後兩塊空地。
這兩塊空地就像酒店的房門,是去往其他地方的必經之地。如果他們隻是在空地之間這片區域交談,觀眾看不見也聽不見。但如果有什麼異常舉動,誤入拍攝區,就會被鏡頭記錄下來。
工作人員和觀眾解釋,是阿見意外和一位朋友久彆重逢,有些話要說,不方便錄進去。
觀眾們表示理解,這樣長時間的直播,出現一些類似的小插曲也很正常。
快速安排完這些,紀喬真轉眸,對上鬱斯年的視線。
他的外貌變化不大,節目組給他化了淡妝,顯得本就出色的容顏更加精致。一身卡其色風衣襯得膚色極白,身後背著畫板,漂亮又文藝。隻是眼中的冷漠毫不虛飾,看向鬱斯年的目光,像在看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鬱斯年厭惡這樣讓他重重心驚的冷漠,聲線冷沉沉的,像是懲罰的預警:“跟我回去。”
“就算是很久以前簽訂的協議,我也可以和節目組協商。你不用特意學做飯。不想做就不做了。”
不同於以往一個字兩個字往外蹦,鬱斯年破天荒地說了四十一個字。即使是聽起來還算平靜、實則暗濤洶湧的四十一個字。
紀喬真想,鬱斯年可能把這輩子的話量都說完了。
他確實是特意學的做飯,但不是為了節目,而是為了膈應他。讓鬱斯年意識到自己某些行為的不妥,順便給這個世界的評級加一加分。
不過鬱斯年好像產生了什麼誤解,以為他是因為什麼外界的不可抗力才離開了鬱宅。隻要想辦法把不可抗力鏟除,就會乖乖跟著他回去。
“我不會和你回去了。”紀喬真臉上沒有展露多餘的情緒,用直白的話語斬斷了他最後一絲溫存念想,“鬱斯年,我們分手。”
鬱斯年瞳孔一縮,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紀喬真耐心地重複了一遍:“分手,鬱先生。”
他的語氣很平靜,像是在說任何一句稀鬆平常的話,但這兩個字的分量卻一點也不稀鬆平常。
咬字清晰到紮耳,連風都帶不走。
腳畔,一枚樹葉打著旋落地。
-
紀喬真和神秘友人交談的時間比想象中要長,大家頭一回意識到,節目組選取的景色雖美,但沒有紀喬真出現在取景框之中,再美的景好像也少了幾分味道。
說來不可思議,紀喬真隻是離開了這麼一會兒,竟叫人生出一種不可言說的思念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好奇心愈演愈烈。
“你們說什麼悄悄話說了這麼久?能不能讓我也聽聽?”
“阿見好像對他說了好多話,平時和其他前輩都不講這麼多的,我真的一點都不酸,一點都不嫉妒[檸檬][檸檬]”
-
空氣緊繃如弦,鬱斯年心臟以一種慌亂的頻率跳動起來,聲音沙啞:“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紀喬真淡淡地嗯了一聲,聲音很輕地飄蕩在空氣裡。
鬱斯年緊盯著他,眉眼間壓著比以往更深重的戾氣,仿佛隨時會爆裂開來。
氣氛再度跌入墳塋般的死寂。
紀喬真卻沒有被鬱斯年震懾,他從一開始就不怕他,現在仍是。
“沒事的話我先走了。”他說。
鬱斯年依舊沉默,眼尾卻浮現一抹駭人的猩紅。在紀喬真轉身的刹那,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修長五指如同鋼鑄,少年腕部瞬時變得淤青。
紀喬真眼眸微垂,目光很安靜,仿佛察覺不到痛意。
“不是有潔癖?”他輕聲道,“我手很臟,很多人握過了,彆碰。”
話音落下的瞬間,鬱斯年動作明顯僵滯了幾分。
這句話自動分解成若乾字眼,在腦海裡回旋。
很多人。
碰過了。
紀喬真不僅大著膽子出逃,違逆他的心願讓彆人都看見他,吸引他們為他瘋狂為他淪陷,還雲淡風輕地讓彆人碰了他,再雲淡風輕地把這些告訴他。
鬱斯年意識到事情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樣,這樣的認知讓他的唇角褪去最後一絲血色,胸口如同被利刃刺穿,瘡孔中湧出汩汩的血,壓下的戾氣也驟然蔓延開來。
他烏黢黢的眸光望向掌心的手腕。
纖細,不盈一握,白得透明。
如同瓷器藏品一樣脆弱。
他一隻手就能折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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