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在質問我?”秦老太太老神在在坐在椅子上。
秦鶴江看看屋裡的桌椅, 又看看那些他從小看到大的窗戶或者裝飾, 良久才說道:“你不說,我替你說吧。”
“二十七年前, 你趕走了夢嫻,而那個時候,她肚子裡已經有了我的孩子。”
秦老太太蒼老的眼皮掀了掀,說道:“原來她懷了彆人的孩子,難怪她會走得那麼急。”
“你到現在還在說謊!”秦鶴江轉身看著她,臉上雖然在笑,卻笑得十分悲涼,“她懷的是我的孩子, 我的兩個孩子!我的親生骨肉!”
“媽……不, 我不想再這樣在叫您了, 您根本不懂什麼是母親!”
這話令秦老太太震怒,她猛地一掌拍在藤椅的扶手上,憤怒地說:“逆子,你要為了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連養大你的媽都不認嗎?!”
“你到現在還想用這個來壓我。”秦鶴江將一直拿在手裡的一份文件扔到她麵前, “我是您的兒子, 是您親生的是您養大的兒子不錯, 我這輩子都還不完您的恩情……但是夢嫻不欠你的, 我的兩個孩子也不欠你的!”
秦老太太沒有去接那份文件, 文檔袋從她的膝蓋上滑落在地, 泛黃的紙張撒落了出來, 落了一地, 但卻沒有人去看它了。
“你給陳家錢,讓他們想法弄死我的女兒,但是他們想從你們這裡討要更多的錢,沒有照做,把傾心養大了,可我的兒子呢?你把他送去哪兒了?!”秦鶴江越說越難過,聲音都變啞了。
其實這些事並不難查,當年秦鶴江沉浸在被所愛之人背叛的巨大傷痛裡,根本沒有懷疑這其中有家人插手,現在他終於知道了真相,隻需要去查證虞夢嫻當年做產檢的醫院即可。
他還查到,虞夢嫻與那個男人假結婚離開他,回到明珠市老家,因為身體不適去醫院,隨後查出懷孕,隨即就被秦老太太收買了陳家的人將她看管了起來,一直到生產。
秦鶴江隻要一想到她懷著孩子孤身被囚禁起來,就感覺到鋪天蓋地的窒息。而這一切都是他最信任的家人做下的!還有他的兩個孩子,他們才剛剛出生,一個被送去了不知哪裡,一個在沒有人愛她的家庭環境裡成長,而他這個本應該保護他們愛護他們的父親,卻什麼都不知道。
秦鶴江眼眶充血,大多數人都有保護自己後代的本能,當他得知自己的兩個孩子在這樣淒涼的環境下長大,他除了滿腔的憤怒和痛苦,卻什麼也做不了。
秦老太太斂下眼,臉色有點灰敗,“……我當年也是為你好,你娶一個戲子對你的人生有什麼好處?!”
“嗬嗬。”秦鶴江紅著眼眶笑了起來,笑得淒涼又悲哀,“你為了我好?為了我好讓人殺死我的孩子?那是你的孫子!他們身上也流著你的血!”
秦老太太無話可說,她當年已經給小兒子定好了門當戶對的婚約,這門婚約對兒子對秦家都有極大的好處,而她也絕對不允許一個戲子進秦家的門。讓那個女人走的時候,她也不知道她已經懷了孩子。
當然,就算知道了,她也隻會讓她把孩子打掉,免得壞了小兒子的好姻緣。
她並不覺得自己哪裡做錯了,她做這一切都是為了秦家能夠更加壯大,為了子孫能站在更高的地方。
秦鶴江不想再在這裡待下去,儘管他在這裡出生在這裡長大,但是現在他隻覺得這裡處處都飄著血腥味,是他的孩子們的血,多待一秒都令人窒息。
他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到門口,身後忽然傳來老太太的聲音,聽起來冷血又無情,“老三,你手裡握著的財產都是屬於秦家的。”
秦鶴江腳步頓了一下,側頭看著她,冷笑著說:“你們害了我一家妻離子散,還想我把財產都送給你們?做夢去吧!”
“你!!”秦老太太一掌拍在扶手上,臉色張紅,情緒劇烈起伏令她胸口不適,捂著胸口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秦鶴江卻沒再停留,大步離開了秦家。
他查到虞夢嫻當年以為自己生下的孩子已經沒了,她離開明珠市以後就不知所蹤,兒子被秦家抱走,之後也下落不明,唯一知道的,是女兒被陳家養大,後來還考上了北京大學,特彆聰明漂亮,現在和賀家那個小子在一起,又生了一對可愛的雙胞胎。
秦鶴江坐在車裡,眼眶刺痛,他想女兒的眼光是真不錯啊,賀越嶺那個老家夥為人正派,賀重淵雖然性格冷淡了一點,家庭環境也不太好,但是人挺好的,他曾接觸過幾次,是個正直的好孩子。
至少比起秦家,賀家沒有那麼多肮臟事,這就很好了。
他以後都會護著她的,護著她一輩子平平安安。
……
虞萌萌回到明珠市後,秦鶴江送她的那個藍寶石項鏈就被爸爸收起來了,給她換了個水晶的丟著玩。主要是那麼昂貴的東西,萬一遇到識貨的人起了歹心,怕會對小姑娘不利。
賀重淵倒沒覺得女兒收秦鶴江的禮物有什麼問題,在被秦鎮川點透後,他甚至覺得秦鶴江把他手裡所有的財產都給家裡三個寶貝都沒錯,雖然他們並不稀罕。
隻有虞傾心什麼都不知道,這個天真善良又有點小迷糊的女人現在被一家人保護得很好,每天隻需要開開心心上班,然後操心操心一家人的生活問題就行了。
最近天氣越來越冷了,雖然伯倫會提前準備應季的衣服,但是虞傾心還是喜歡自己上街一件一件給家人挑衣服。
這個周末,虞傾心牽著女兒逛街買衣服,打算買票大的。娘倆都是美人胚子,衣服上身就沒有不好看的,兩個女人看這件不錯哪件也不錯,都想買!
雖然現在不缺錢了,但是娘倆節省的性子這輩子都改不了了,在兩件衣服前猶豫好久,最後還是虞萌萌看不下去了,拍板決定道:“媽咪,都買吧,讓爸爸付錢!”
虞傾心有點樂,捏捏她的鼻尖說:“就你精。”
這兩件衣服加起來得上萬,主要是因為年底要回北京見賀家的人,賀重淵還說會帶她去見自己的朋友,所以想買些體麵的衣服,要不然虞傾心可舍不得買這麼貴的衣服,兩件加起來比她一個月工資還多!
虞傾心還拿不定主意,她的手機響了起來,正好是賀重淵打來的。
賀重淵現在時常在工作空閒打電話跟她說情話,她有點不好意思,走到一邊去接電話,“喂,學長,怎麼了。”
虞萌萌看到媽咪臉上羞羞澀澀的,捂著嘴偷笑。她閒著沒事站在櫥窗前看外麵的街景,忽然注意到有一個疑似送她項鏈的老爺爺站在街邊,正往他們這邊看。
虞萌萌想起上次說好請他吃飯都沒來得及,就想出去打個招呼。因為之前的事,虞萌萌現在出門身後都會跟一兩個保鏢以防萬一,所以也不怕會出事。
她從服裝店裡出來,看到站在街邊的老爺爺果然是那個說話讓人覺得很舒服的外公,就笑眯眯跑過去和他搭話,“外公!好巧啊,咱們又見麵了,你是來明珠市玩的嗎?”
秦鶴江看著小姑娘笑眯眯向自己跑過來,趕緊半蹲下.身,溫聲說:“彆跑彆跑,路上滑。”
明珠市這邊進入冬季後一直陰雨連綿,空氣濕冷濕冷的,路上確實有些滑。但虞萌萌過了年馬上就七歲了,倒不至於被絆倒,路人都覺得秦鶴江有點大題小作。
可是隻有秦鶴江自己知道,他錯過了自己兩個孩子的出生、童年、少年時期,如果兒子還好好活著的話,現在兩個孩子都已經長成頂天立地的大人了,哪一個都不需要他再操心,甚至都不再需要他這個爸爸,他內心又失落又無可奈何,隻能從小外孫身上找些孩子們的影子和寄托。
虞萌萌跑到他麵前站住,說道:“外公,你今天忙嗎?要是不忙的話,我和媽咪請你吃飯好不好呀?”她回家後才從爸爸那裡知道外公送她的東西很貴很貴,她不知道這個很貴具體有多貴,既然很貴的話,那她就多請外公吃幾頓飯好了。
秦鶴江已經來明珠市幾天了,他住在虞傾心工作的酒店,也知道女兒在哪個部門工作,然而每次遠遠看到她,他即想上前和她說兩句話,又有一種類似近鄉情怯的怯意。
小外孫主動要請他和她的媽咪一起吃飯,秦鶴江受寵若驚之餘,都覺得自己是不是太思念女兒而做的一個夢。
“外公?”虞萌萌久久沒有得到他的回答,還以為他可能跟爸爸一樣工作很忙,就說,“外公要是很忙的話,那等你下次不忙的時候我再請你吃飯好不好?”
秦鶴江強行壓住泛上眼眶的淚意,連聲說道:“有空有空,我最近都有空,我請你們吃飯吧?”
“不行的,外公送了我那麼貴重的東西,應該我請您才對,這叫有來有往,不然再好的關係也會變壞的。”虞萌萌有理有據。
一句“有來有往”讓秦鶴江差點沒有當場流出淚來,他喃喃地說:“有來有往,有來有往,真好。”有來有往,以後還再來往,一切都好像做夢一樣。
虞傾心最後還是刷了賀重淵的卡,把兩件衣服都買下來了,提著衣服出來時,才知道女兒要請一位老先生吃飯。
她沒有見過秦鶴江,這個老人看起來慈眉善目的,不像是壞人。虞傾心也時常會翻賀重淵買的那些育兒書籍,和賀重淵一致認為,要尊重孩子交朋友的權力,還要在孩子的朋友麵前給她留麵子,沒有反駁虞萌萌要請客吃飯的事。
餐廳是虞萌萌選的,她說:“外公是北方人,所以咱們就吃北方菜吧,媽咪,你吃過北京的菜嗎?超級好吃的。”
“當然吃過啊,你媽咪我以前可是北京大學的高材生好嗎?”虞傾心在她的小腦袋上揉了揉,把小丫頭揉得像個不倒翁,搖來搖去。
她揉完了女兒才反應過來,怔了一下,問女兒,“你剛才叫他外公?”
虞萌萌點頭,“是呀,舅舅說,他是舅舅的小叔,所以我也可以跟著叫外公的。”
虞萌萌還小,尚不清楚這其中的恩怨糾葛,但是虞傾心已經從賀重淵那裡知道了,秦鎮川的小叔秦鶴江,極有可能就是她的父親。
虞傾心看向秦鶴江,此時才注意到這位老人看自己的目光夾雜著濃重而複雜的情緒,有欣喜、愧疚,還有不知所措和膽怯。
她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畢竟她不是虞萌萌這個年齡,她已經成年,現在也有了屬於自己的幸福家庭,父愛已經不是她這個年齡所需要的。這世上有很多感情就是這樣,在最需要的時候錯過了,就不再有價值了。
秦鶴江注意到了她本能的疏遠和無話可說,儘管早有心理準備,還是感覺到像一盆冰水兜頭澆在身上,滿心都是失落。
虞傾心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樣子,也有些不忍,可讓她對這個陌生的男人做些什麼說些什麼,她也過不了心裡那個坎。
恰好這時菜上了桌,虞傾心趕緊輕輕推了一下女兒的小肩膀,說道:“萌萌,給你……外公夾菜,你不是說要請他吃飯嗎?可不能坐著什麼也不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