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棲對著籠子裡的雁犯愁,這還是一隻野雁,性子凶,張著嘴隻管嘎嘎大叫,吵得人腦仁都疼。何秀才尋思著籠子小,困得它不舒服,橫豎剪了翅膀也飛不走,就將籠子門開了,放它出來。
這一放出來何家就遭了殃,滿院弄得都是雁糞,何棲氣得棄了掃把,費了九牛二虎的勁都沒把它給攆回籠子裡去,那雁被趕得急了,還會伸長脖子叼人。偏偏何秀才見了覺得有趣,坐那隻管撫掌笑。
“這可能宰了來吃?”何棲也不知裡麵有沒有什麼忌諱。
“好好的吃它作甚?”何秀才道,“也廢不了多少穀物的,養著倒也有趣。”
“又臟又凶。”何棲越看越覺得這雁趾高氣揚。
何秀才還道:“它好好的被人捉了來,豈能高興?”
何棲沒法,隻好任憑這隻雁在院中耀武揚威,順便禍害花草。
等得問名那日,沈家又讓盧繼捧了一隻雁來。
盧繼也笑了道:“若依古禮,六禮中五禮都須用燕。現在哪有這麼講究,除開開頭的納采,最後的親迎討個首尾相應的吉利,其餘不過拿鵝與木雁代替。隻是沈都頭和他兄弟施翎獵了好些雁,五禮便打算全用了雁。”
這回連何秀才都犯了嘀咕,想想自家小院塞了五隻雁的場景……
二家交換了寫有兒女雙方名諱、生辰八字的紅帖,又說定了十六去千桃寺問吉卜卦。
“何公放心,阿圓與大郎必是天作之合。”盧繼笑。
何秀才蹙了眉,猶豫半會才道:“不瞞子為,阿圓的生辰八字並不實。你亦知道我收養她時阿圓不過三四歲的光景,這麼小,哪清楚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連年月日都記得模糊。我隻把收養她的時辰記成她的生辰。”
盧繼沒想到這裡麵還有這一段,生辰八字很是要緊,有些個看重的人家隻憑八字結親。輕聲道:“何公收養阿圓,恩同再造,說是再生也不為過,再生之辰也算得生辰。”
在一旁奉茶的何棲雙眸一閃,對於她來說,何秀才收養她的時辰才是真正的生辰,開口道:“盧叔所言極是,世間隻有何家女,遽州那逃難的小女兒早已與父母阿爺兄姊在地下相會,舉家團圓。”
何秀才知曉女兒的心意,仍舊道:“既要作親,以誠待之,為計隻管將阿圓的生辰之事與沈家講明。我先時將這事忘了,現在兩家之事還在議定,若是反悔也有轉寰的餘地。我何家不做欺心之事。”
“何公品性,盧繼隻有傾慕的。”盧繼輕歎,又道,“不過,某也擔個保,大郎再不是這麼個計較之人。”
“但願如此。”
盧繼帶回了何棲的庚帖,私下與沈拓說明了此事。沈拓渾不在意,言語間還頗為心疼,道:“阿圓真是不易,若不得遇見何公,都不知是什麼境地。”一個丁點大的女娃,一家人都遭了災,又遠離故土,能活下都是老天垂憐。
盧繼盯著他,聽他叫阿圓叫得很是順口,饒是兩人相交甚深,但他也算看著何棲長大的,難免也生出自家鮮花被人摘走的不忿之心:“大郎倒是給我個準信,我也好去回何公,以免生出嫌隙來。”
“盧大哥又不是不知我。”沈拓道,“我豈會在意這些?”
“那便好。”盧繼心底著實鬆了口氣。道,“阿圓身世坎坷,卻能逢凶化吉,誰說不是好的命格。”
“災年荒月,死的人千千萬萬,是天不公。”沈拓道,“阿圓能遇見何公,實是僥幸了。”
何秀才得了回信,拈須微笑,對沈拓又添了一分好感,對何棲道:“若他介意此事,阿爹是不願將你定與他家的。”
“便是阿爹願意,阿圓也是不願的。”何棲添了清水給兩隻雁,許是有了伴,這兩隻扁毛畜生倒安份了一些。生辰八字對於看重之人,著實不是小事,若是放在高門大戶、侯門顯貴更是要命。
何秀才現在倒慶幸起沈家沈大郎自己就能當家作主,若是上麵有父母爺奶,少不得又多生是非。這種心態很有小人之嫌,何秀才頗為自己感到不恥。
十六乃是問吉之日,一大早簡氏將自己收拾妥當,備了鮮果清香,盧繼懷裡揣了何棲沈拓的生辰八字的描金紅帖,又捧了一隻雁。這次卻是沈拓施翎一同去的,施翎差不多算在廟裡長大,簡氏供奉鮮果時,還正重地叩了頭,惹得簡氏一陣笑。
找了廟裡卜卦僧,呈上男女八字:“沈家男,何家女,婚嫁之齡,卜問八字可合,姻緣可定?”
卜卦僧接了紅帖供奉,合了二人八字:“極佳。”執筆將吉語寫在線箋上“雙雙雁侶宿枝頭,憑賴根莖枝葉牢,淒風寒雨相為顧,臨老相扶不辭勞”。
盧繼見果然上佳,簡氏更是高興。
“曹娘子隻管在廟中隨意,我卻須去何公那報喜。”
“盧家大哥,我來送你。”施翎忙道,他是特地騎了馬來的。
盧繼知道沈拓作了安排,自是點頭應允,結果一路差點沒把肺給顛出來,下馬時腿都差點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