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豬,這~麼大一個豬頭,席子都裝不下豬尾巴。”盧小三連比帶畫,“還有這~麼長兩條魚,尾巴還是紅色的,鱗片有這麼大,很是嚇人。還有好些都抬進堂屋去了,還有一個紅色的匣子,雕著花呢……”
何棲聽他說得有趣,故作驚訝:“是嗎?竟有這麼多的東西?”
“可不,姑爺是個大方的,可見看重小娘子。”許大娘立在門口笑吟吟地說道,“除去整隻的生豬鮮羊,還有整整三十六兩的白銀,不與那些富貴人家相比,尋常人家裡已是少有的體麵。”
“大娘,快坐。”何棲忙搬椅子,“為我的事倒累大娘一場。”
“小娘子怎說起客氣話來?”許大娘在椅子上坐,又看何棲的活計,笑起來,“這可是嫁衣?樣子倒有了,小娘子打算繡什麼花?”
“大娘還不知道我。”何棲又倒茶,“我這幾日在翻花樣子呢,尋思著找些簡單又熱鬨的花樣。”
許大娘笑起來:“哪裡有又簡單又熱鬨的花樣。”拉了何棲的手,“我也教了小娘子一些時日,夜間也常想:也不知它日誰家娶了小娘子,將來的夫郎是個什麼模樣。女子嫁人,一生一輩子的事,一個不慎,不知有多少苦淚的。今日見沈家的聘禮,我倒放下心來,這聘禮送得實誠,足見沈家中意小娘子。沈都頭時常在街市行動,我也得見幾回,生得俊朗,足以匹配得小娘子。”
何棲見許大娘神色有異,料想她有事與自己說,打發了盧小三讓他去院中看食手切豬肉,這才柔聲問道:“大娘可是有事,不防直說,幸許我能相幫一二。”
許大娘聽她直問,燥得紅了臉,把眼中的淚忍了回去,低聲道:“我真是張不了這口,不瞞小娘子,大娘想著小娘子嫁衣,不如托給我來做,我雖然歲數大了,眼睛不好,手也躁了,比不得年輕的時候,太細致的花樣也已經做不得。但還是要說托大的,倒還是比得小娘子的手藝。”說這話,許大娘自己也覺得羞慚,但既說了,還是續道,“我老了,三子三女,娶的娶,嫁的嫁,倒是都團圓了。小孫孫,小孫女一個個蹦出來,雖熱鬨,人一多嘴也多,要衣要食,少得了哪樣?我平日也隻繡些簡單的帕子、扇麵換些銀錢,到底還是緊巴巴的。小娘子這番出嫁,夫家這般看重,嫁衣簡單了小娘子臉上也不好看,所以……我想著……”
何棲想了想,說道:“大娘既說掏心窩的話,我也不與大娘外道,大娘亦知道我家中底細,雖不至於少衣少食,卻也不是富貴人家,平日也需計算一二。阿爹心疼我,先前也托盧嬸嬸去打聽了繡坊的嫁衣,最次的也得四五兩,上等的更是天價,百兩都有,實非何家能夠消受。雖說嫁衣為重,也不過穿個一天,我實不願費這些銀錢。”
“不需這麼多。”許大娘連忙搖手,道,“繡坊再次的活計,我也吃不消做了。小娘子若是……願意……隻給一……二兩的……”許大娘知道自己也是強人所難,這話怎麼也接不下去。
何棲也不忍見她一把年紀無地自容的模樣,道:“大娘無須如此,誰家沒有個不趁手的時日。那便勞煩大娘為我繡花樣,隻一樣,嫁衣的披帛卻是備好的,大娘隻看著挑些相襯的花色。”
“使得使得。”許大娘喜得連連應下。“小娘子素來心善,老天保佑小娘子將來夫妻和美,子孫滿堂。”
她一拭眼角的淚,笑道:“前頭盧娘子怕是忙得腳後跟不著地,我去幫她去。小娘子在房中,做自己的裡衣,這卻要娘子自己動手,也不需多精細,隻在衣角領口繡些花草就好,再不得,連枝紋也是使得。”
何棲看她歡天喜地得走了,想著許大娘先時也不曾開這個口,八成是親見沈家送來的聘禮,心裡有了底,這才求到她頭上。她們勉強也算得師徒一場,許大娘往常也是好強的人,想是家中著實艱難,這才忍羞厚顏地來要活計。將嫁衣並好條披帛包了一個包袱,又把裝了三兩左右的碎銀的荷囊塞進裡麵。
何棲不知道,許大娘回家後見她竟給了三兩銀錢,狠狠地哭了一場。
外間何秀才讓食手拿剁肉刀剁了一條豬後腿,羊也隻切了一半,以作宴中的大菜,其餘卻讓帶回沈家。
施翎不肯,隻說回禮太豐,與沈拓不好交待。
何秀才道:“他要怪你,你隻讓他來見我,家中人少,多了白放著壞了。”又將臉一板,“長者為大,你一個小郎君隻管聽我的。”
盧繼知道何秀才不說虛話的,幫腔道:“阿翎便依何公的。”
施翎衝著盧繼扔眼刀:“盧哥哥做了好人,回頭挨罵的還是我。”
何秀才笑了:“大郎罵你,你也來與我說,我幫你罵他。”
盧繼哈哈笑:“阿翎可是找了靠山了。”又對何秀才道,“何公,這小子是個直愣的,你這樣說他可是要當真的。”
何秀才今日高興,笑著撫須:“我也是說真。”
施翎衝著何秀才一揖到底,笑道:“阿翎今後可全賴何公照拂。”
何家備的宴四葷八素六乾盤,又配著泉酒。食手也是做慣家宴的老手,見主家大方,用起料來也不含糊,做的菜色香味俱全,宴中個人俱吃得心滿意足。獨陳家連吃帶拿還不足意,又到廚間看有什麼可家拿去的肉菜。
盧娘子看得又好氣又好笑,陳家娘子一靠近又是一身臭味,不知幾日沒洗澡。心下厭煩,索性何家也不在意這個,便將剩魚給了她打發了事。卻不知陳家娘子身上的臭味是自己兒子乾的好事。
盧繼施翎等人吃好宴,又喝了酒,這才帶著何家回禮回轉沈家。
這豬隻切一條後腿,乍一看還似全乎,大簡氏傻了眼,心裡直嘀咕:怎得一隻豬送去又一隻豬抬回來?何家怎麼沒收?等進了門才知隻切一條腿,逮了施翎就是一通責罵。
施翎抱頭跳腳:“是何公不肯收,我有什麼辦法。何公還說了,大郎生氣隻管去找何公。”
沈拓算是了解了幾分何秀才的行事,倒是半句話都沒說,隻是笑:“何公想來很是喜歡阿翎。”
大簡氏嘴上抱怨何家客氣,眉梢眼角卻很是高興,因小見大,可見何家也是個大方,那些個計算的,說不定隻回一條豬腿回來。道:“還叫何公,都納征下聘了,該叫嶽父大人了。”
施翎也點頭,私下又對沈拓道:“哥哥這門親結的應是錯不了,我看何公行事大方,人又慈和,哥哥送出的聘禮少不得到時要原樣帶回,還添上許多。”
沈拓笑:“既要做一家人,算計這些做什麼。嶽父和嫂嫂都是很好的人,你日後與他們處久了自然知道。”
施翎拿眼看沈拓,心內道:說得你與何公何小娘子處過多日似的。
晚間沈家擺宴,眾人又是了一陣熱鬨,喝酒打賭,都是青壯郎君,興起還在院中纏鬥起來,直看得施翎站在桌子上叫好,又灌了沈拓許多酒。
齊氏滿心想與兒子說話,偏偏沈計擠在男桌那,隻避著齊氏走。
眾人直鬨得圓月半懸這才興儘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