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計見她雖瘦小,拿了撣子夠屋頂簷灰塵竟也不似十分吃力,頗為懊惱,百無一用是書生,自己半點忙也幫不上。
他原本起個大早,興興頭頭,眼下無處伸手不免鬱鬱。何棲便吩咐道:“小郎將舊敗的貼畫剝除下來,粘著漿糊,不好清理,新畫複貼上去不平整。”又笑,“再將桃板寫了字,除夕掛到院門外去。”
沈計道:“嫂嫂,我字寫得難看,不便示眾,還是請阿公寫了吉語插掛門前。”
何棲笑道:“阿爹誇小郎大有進益呢,再者,親朋上門拜年見了桃符難免一問誰家手筆,得知是沈家小郎君,不知怎麼誇讚,也與嫂嫂哥哥麵上光亮。”
沈計聽得高興,又道:“我先剝了舊畫,再多練幾遍再行下筆。”
何棲點頭:“小郎胸有成竹再寫。”
沈計另有事做,不再與阿娣爭活計,阿娣暗自偷樂:小郎君不與我爭搶,便不顯我無事可做,娘子見我勤快,再不會賣我的。
何棲與何秀才欲要和阿娣輪換,阿娣氣喘籲籲,兩頰緋紅仍不肯放手。何棲仰著頭,拿手擋了雙眼,道:“阿娣,你力儘,當心長竿掉下打了頭。”
阿娣道:“我還吃得住,並不如何累。”又道,“秀才公與娘子遠了一些,落一頭的灰。”
何棲無奈,隻得由她儘力。又對何秀才道:“不用阿爹幫忙,阿爹自在在草亭看書吃茶。”
何秀才道:“不與先前家中相似,隻幾步庭院,幾間屋,幾扇窗。你一人清掃繁重得很,阿爹與你搭把手。”
何棲推他道:“婚時才新刷的牆院窗台,哪得許多灰?不過裝了樣子圖個意思。”
何秀才知道何棲心性喜潔,不動便罷,一動少不得邊邊角角她也要打掃乾淨歎道:“阿圓嫌棄阿爹歲老,胳膊沉重幫不上忙。”
何棲埋怨道:“阿爹真個是不會偷閒。”想了想才笑道,“正好托阿爹去藥鋪買些屠蘇,前幾日與大郎去集市,零碎都沒落下,隻將它給忘了。”
何秀才笑道:“原先家中,歲酒都是討得隔壁許大娘,你不慣記,這才忘了。”又道,“大郎家中無井,在哪浸得藥包?”
何棲道:“舊月一直下雨,接了好些雨水,到時澄出一甕,煮開再放涼,比井水還潔淨。”
何秀才問道:“你再想想可還有遺漏的,我一並買了回來。”
何棲便細數了一遍,道:“一時倒想不起來必買的,阿爹買了屠蘇便回轉,這幾日街市人多,擁簇挨擠。”
何秀才笑道:“廉頗尚飯,我雖老卻硬朗,去個集市倒得你一頓囑托。”
何棲抿嘴笑道:“多嘴一說,阿爹快去快回。”目送何秀才出門又後悔起來,年底街上易生事,吵嘴打架耍無賴的,城門失火,殃及的都是池魚。
自己拿雞毛撣子撣了落灰,打水擰了抹布擦了桌椅,院中花木枯枝隱透新綠,帶出細細的春意來,剪了花枝插了花瓶,竟也有幾分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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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拓與施翎散衙,家中煥然一新,階前廊下俱灑掃了一遍,何秀才還從街市帶了一盆海棠,何棲又翻箱籠找花瓶陶罐。
沈拓伸手為何棲撚去發間一絲蛛網,道:“也不必非在今日除塵,不過幾日我與阿翎都得了假,隻將事與我們。”
何棲笑道:“今歲屋新,並不勞累,來年再交給你和阿翎。不過眼下倒真有事交與你們,我家……”見沈拓微撇著嘴角,歪斜著眼看著自己,失笑,“舊宅種了一排的金腰,你和阿翎折了幾枝回來,一來添些春意,二來也解阿爹的念想。”
施翎搶道:“我去剪來,哥哥隻在家中陪嫂嫂。”他也不等何棲沈拓反應過來,飛也似得閃身出了院門。
何棲道:“阿翎這急性子。”
沈拓笑道:“我看阿翎知趣得很,剪個花枝也用不上兩個人。”挽了袖子道,“家中還有什麼歸置的?”
何棲指揮道:“前幾日蓋了馬棚,散著好些板材,大郎看看有無可用的,邊材廢料充了柴禾,燒掉便好。”
沈拓道:“再有什麼,你告訴我。阿圓去叫了阿娣,讓她拎了水與你洗澡。”
何棲聽他說到洗澡,頓感身上刺刺發癢,一日塵灰四揚,鑽了頭發脖項間,出了汗黏在一塊,忙碌時無所覺,一罷手,隻覺渾身不舒暢。
嗔怪:“你不說倒罷,你一說,頭皮都發癢。”
沈拓點頭笑:“怨我多舌。”
何棲輕橫他一眼,扔下他叫了阿娣燒水洗澡。夜間沈拓嗅著她發間的清香,道:“早已不是稚童,我倒盼起過節來。”
何棲笑道:“阿爹以前常怨歲節無事白忙一場,吃得團圓飯不得團圓添段愁,老了一歲又添一段愁。”
沈拓笑道:“我與小郎倒沒這些愁緒,隻嫌節中冷清,去姑祖母家中吃年飯,好似打秋風。”
何棲也是不曾過熱鬨年,她雖穩重,也不禁心生期盼:“有好些事呢,祭祖守歲飲屠蘇酒,穿了新衣,串門拜年,我備了好些零嘴。”
沈拓見她眉目飛揚,心中愉悅,不由跟著盼起年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