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又非纏絲的藤,日常也不似自怨自艾的人,想必也不會委屈薄待了自己。”
牛二娘子頓笑:“哪有閒的功夫對月灑上一缸的眼淚。”又推何棲,“你就家去吧,免得都頭發急。弟妹再與我遞一句話與都頭。”
何棲以為她有事相托,便問:“不知是什麼話?”
牛二娘子道:“隻讓他好好查一查,我可少了他家娘子的一根頭絲沒?不過吃頓酒,急巴巴得來接。”
何棲掩嘴輕笑,也起了頑心,道:“我定將嫂嫂的話一字不漏學與他聽。”
一邊的阿娣急不可耐回去,催道:“娘子,天色不早哩,家轉還備晚飯。”
牛二娘子看她一眼,微皺了一下眉,直看得阿娣瑟縮著往何棲身後躲。
“先時倒是我思慮不周。”她先時送丫頭,隻恐何棲疑心她不安好心,因此也不調教,略收拾得乾淨就讓婆子送了去。現下再看,這丫頭實是拿不出手來。
何棲道:“嫂嫂多慮,小門小戶又沒多少的應酬,阿娣勤快,添了不知多少的手力呢。”
她既這般說,橫豎送出的丫頭又不是自家仆下,也不好多說,亂拿主意。牛二娘子就此作罷,直送了何棲直到院外。
阿迎等何棲主仆走後,將何棲備的禮奉於牛二娘子,是一對細紋巧樣的銀鐲子,墜一隻連枝帶葉小小的葫蘆,雖不貴重,卻精致小巧。
這是送於牛小娘子的見禮。
“她果然是個周全的,先時也沒透過口風,我膝下養有小娘子。”牛二娘子收了禮,歎道,“我還當她不知呢,誰知她倒備下了禮。”
阿迎又附耳牛二娘子:“都頭娘子上門時,門子說了好些閒話。”
牛二娘子冷笑:“休管他,他是有體麵的家生,哄得家翁高興。”又道,“苟家這隻雞,斷脖灑了一地血還撲騰著呢,也不知討個教訓。”
回院見牛二郎的一個寵妾立在鳥籠後,邊逗著相思雀邊探頭探腦的,更是來氣。索性將一乾妾室通房,全叫了來,連養在花枝胡同的一個擅點茶的相好也接來院中。鋪開酒席,讓她們拉弦唱曲、煮茶斟酒取樂。
眾女知道牛二的大婦厲害,牛二又敬重,即便心裡委屈,卻也使了渾身的解數討好,倒比伺侯牛二還要精心。
牛二郎在外會友歸來,驚得差點摔個狗啃,在他麵前拿喬裝樣、撒嬌弄性的美姬,一圈兒圍著牛二娘子,一個比一個軟,一個比一個媚,一個勝似一個柔情似水,打疊了千般的溫柔與體貼,連口水都要喂到牛二娘子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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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棲主仆仍由婆子引路,牛家五進的大宅,花廳回廊,馬棚仆舍,院中又引水造池,隻是時節不對,花木未發,鮮有綠色,也無甚可看之處。
沈拓借了輛車在院外等侯,執了馬鞭坐了車轅,也不言語說話,隻時不時看牛家大門,總不見何棲身影,更是緊蹙刀眉,一臉的寒霜。
牛家門子護院認出他來,又見他這般神情,挺直腰背大氣也不敢出,門子更是收起了輕慢之心,生怕一不小心觸怒他,想著自己的身板實挨不了幾拳。
越怕生事便越有事端。
何棲帶了阿娣出來時,卻與牛家請的郎中撞了個正臉。
牛家的郎中姓侯,白麵微須,家中開著醫鋪,薄有資產。平日得空也愛吃個花酒,逛個青樓,將些纏頭奉與都知神女。這些時日牛父稱病,將他奉養家中,因此,常在牛家進出。
侯郎中本就貪了幾杯,兜頭撞人,正要喝斥,抬眼見是一個桃麵杏眼的小娘子,眉目秀致,朱唇丹染,溫柔恬淡,宜靜宜動,宜喜宜嗔。頓時渾身酥軟了半邊,一半的魂飄飄然上了九天,理理衣襟,攔了何棲的去路,深揖一禮:“這位小娘子有禮,小人唐突,原諒則個。”
何棲嚇了一跳,見他舉止有些輕浮,也不與他回話,直越過他迎向沈拓。
沈拓臉黑得跟鍋底似的,心中怒火騰騰,勉強按捺,將馬鞭繞了手腕,跳下車來,上前將何棲護在身後。
自己堵在侯郎中跟前,冷笑道:“既知道唐突,打算怎麼個賠禮?”
牛家的婆子與門子傻了眼,暗暗叫苦:這可如何是好?好好得惹出這麼一件官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