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地痞瞪著雪亮的匕首,幾與自己的手掌嚴絲合縫,後脖頸冒出了一層的細毛汗來。
“將那個頭目的底細交待個清楚,不然……”施翎手上一用勁,抽回了匕首拿在手中把玩。
幾個地痞見他比沈拓還凶,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將知道的重說了一遍,又比先前詳細了幾分。沈拓聽得仔細,兩相一合,倒是差得不離,應是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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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棲醒後重梳了頭發上了妝,將妝台前的銅鏡往後推了推,遣了阿娣去知會沈拓一聲,自己兩手拿住頭發合為一股,梳至頭頂,高挽成髻,再簪一頂山口冠,其餘一色飾物也無,也不描眉,隻輕點口脂。這般妝扮不顯素淡,反襯出無邊的清麗來。
夜色已至,推窗隻見一城的燈火,街集人聲鼎沸。何棲看了一會兒,重又將窗掩上,心道:乍見如此熱鬨,倒露起怯意來,觀景之人,亦是入景之人。
阿娣興高采烈下了樓,卻是狠狠嚇了一大跳,她家郎主還有施郎君身邊竟坐著一夥奇形怪狀的人。
沈拓見何棲醒來,立起身,道:“阿翎在此間守著,見了可疑的人,不必客氣。”
曹英手足無措,坐立難安,道:“大郎,此事何必告知弟妹,讓她受到驚嚇。不如我們先將親家公與弟妹另尋了落腳處,再另做打算。”
沈拓道:“我曾應了阿圓:遇了要緊的事都不瞞她。”
曹英跺腳道:“婦道之人,難免膽小,又有甚個便宜處。”說罷直搖頭,心中歎息:大郎昂藏的男兒,偏是個耳朵軟的。
施翎在一邊道:“曹表兄,嫂嫂與彆家娘子不同。再說,哥哥嫂嫂夫妻一體,一樣心腸呢。”
曹英笑道:“你他日必也是個婦人手上討生活的。”
施翎將嘴一撇:“成家甚是無趣,我有兄嫂小郎何公等人便好。”
曹英聽他說得天真,不禁哈哈大笑,連那幾個地痞聽了這等傻話,都抖著腮幫子想笑,又見施翎掉轉臉,愣是將笑憋回肚中連打幾個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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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拓見了何棲,見她雙頰微紅,隱有幾分雀躍,不似家中穩重的模樣,心裡更加不好受:便是往後再出來,也補不回今日這一遭。
何棲見他神色異常,斂了笑意,問道:“大郎,可是生了什麼事端?如何灰心喪氣的臉色?”
沈拓道:“阿圓,明年元夜再來宜州看燈可好?”
何棲心裡打個突,頓感禍事不小,仍舊鎮定道:“究竟出了何事?”
沈拓拉開屏風,拉她在床邊坐下,將前因後果種種說了一遍,又道:“倘是一般的地頭,碰了硬釘,自個便縮了回去。這個卻有依仗,平日作威作福,定是個不依不饒的。”
何棲皺緊了秀眉,道:“阿翎雖衝動,縱有錯也不過隻占了三分,剩餘的七分卻是惡徒猖狂。”
沈拓道:“我想先護你與嶽丈、小郎去碼頭,讓表兄雇了船隻送你們出城,你們五人先回桃溪。雖說是通判的‘小舅子’的,卻不是正經的,不信手能伸到桃溪來。”
“你與阿翎如何脫身?”何棲搖了搖頭,“三十六計,走為上著,卻不是這般留一半走一半的。”
沈拓道:“他糾結著城中的乞丐無賴,不好走脫。”
何棲心思飛轉,道:“說不得有萬全之策。”她將沈拓剛才的一番話在肚裡顛來倒去,嚼碎磨細想個透徹,輕咬了指節問道,“那地痞道:頭目的阿姊做著通判的小妾,隻是大婦厲害,不然還不知如何受寵呢?”
沈拓回憶道:“確是這般說的,一絲不差。”
何棲笑著一拍手,道:“那便好辦,既是司馬親舅,被捆被打,少不得也要交與司馬夫人處置。”
沈拓道:“他算什麼親舅,他的阿姊隻是通判的妾室。”
何棲笑道:“大郎怎得不解呢?他既說是司馬小舅子,那必定是小舅子,既是小舅子,自然是司馬夫人的親弟。阿姊為長,少不得要擔起教導之責,怎能任自家阿弟在外為非作歹,敗壞門風呢。”
沈拓一拍自己的腦門:“可不是榆木的腦袋。”又笑道,“甚妙!大有可為,我下樓說與阿翎他們知道。也不必尋上門去,隻在客店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