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世間再無此美景,人間再無此麗色。
他隻看得到她流轉的眉眼,點點紅唇,如同晨間開得正正好的花,顧盼不舍,又不忍將它折下花枝讓它失了顏色。舍又舍不得,折又不忍折,隻得任自已心痛如割。
“我不知你生得這般好模樣。”沈拓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他並非君子。
何棲看著他,笑了:“紅顏枯骨彈指老,一二十年過後,我也不過是雞皮鶴發的老婦。沈郎君,我原本是遽州人,家中父母兄弟姊妹俱在災年去世,我要是沒有遇見阿爹,怕也不過是一個孤魂野鬼,都說無來之處,亦無可歸之處。我不比郎君,郎君在這名有姓,又有血脈至親,而我不過一個不祥之人。”
沈拓將一隻手背在背後,輕握成拳:“小娘子又怎會是無來之處之人,你原籍在遽州,現在則是何家之女,官府明細可查。若說不祥,我也好不到哪去,父去母嫁,也就比你多一個同胞兄弟。何公待小娘子視若己出,我母卻拋子另嫁。”
何棲垂下雙眸,長睫掩掉眸中的狡黠:“是啊,再沒阿爹待我這般好的。”
沈拓忽然福至心靈,道:“……沈某家父早去,家中又無長輩,我待何公隻有敬重有加的。”
“郎君言出必行,我自是相信。”何棲道。
沈拓想了想,竹筒子倒豆:“沈某家中有一進宅院,雖不常修繕,還算寬敞,通算起來也有□□間的屋子,除卻我與二郎,還有一個朋友在家中寄住,他在原籍犯了事流落在此,明府賞識作了馬快都頭。先父在世時在城郊買了幾畝山林,隻都是尋常樹木,年份又小,做不得家具不值什麼銀錢。我在縣衙做事,一年能得個二三十兩銀子,有二郎念書拋費,我又是手上散漫的,沒甚積蓄。”沈拓越說越汗顏,他手上不留錢,加上交遊多為人仗義,要麼接濟了好友,要麼喝酒花費了出去。
何棲雙眼一彎:“家父不擅庶務,還是阿娘在世時為長遠計與阿爹買了一處鋪麵,租費也不過應付一年花銷。你我不過半斤八兩。”
“我先前退過一門親。”沈拓道。
“我知,非你之過。”何棲應道。
“我略通些拳腳功夫,也識得字,隻做不來文章。”沈拓又道。
“我女紅一般,裁得衣做得鞋,卻繡不來花。”何棲也道。
二人相視一笑,一時倒親近了幾分。
春風如酒醉人,春光又太好,春花裡的麗人鮮豔明媚,沈拓已經微熏在這樣的時光裡。他不由地想笑,笑意柔軟了他的眉眼,他的銳氣都成了溫潤。
她也不由地笑了,在這春時,於這春光裡,她遇見了一個人,沒有說過幾句話,卻令她感到快樂。
至少這一刹那,依依年歲,他令她感到喜悅。
一枝桃花橫在水邊,開著累累花朵,沈拓看見她鬢邊的桃花簪,又見小沙彌在樹下睡得正香,抬手將花枝折了下來,遞與她。
何棲接過花枝,摘下一朵,插在發間,越發襯出杏臉桃腮來。
小沙彌翻了個身,揉揉眼睛坐起來,看著春光裡的一對的璧人,傻眼了半天。沈拓和何棲這對賊一時有點心虛,手裡的桃花拿也不是扔也不是。
沈拓偷偷將花枝拿過,藏在了背後。
小沙彌眼尖,回過神,跳起來:“你們是壞人,攀折桃花,師叔說這些花兒都會結出仙桃,供給神仙吃的。”
“我與你買下可好?”沈拓郝顏。
“我不……”小沙彌坐在地上,互蹬著兩隻腳,“師叔讓我看著桃枝,誰知卻被你們折了,晚間不給我飯吃還要打我,嗚嗚嗚……”
“你師叔這般凶?”何棲一時也不知小沙彌說真說假,見他不過五六歲,虎頭虎腦,坐在地上隻差撒潑打滾,拿了自己的手帕為他擦臉。
“施主你真好看。”小沙彌抽抽鼻子,紅著小臉,“和我阿姊一樣好看。抱!”
何棲正待伸手,沈拓過來一把將小沙彌扛在肩上,小小年紀居然是個小色胚。
“你師叔是哪個?我帶你去與他好好說情。”
小沙彌在沈拓肩頭扭扭小身子,很是可惜,將嘴巴一撇:“看你長了幅聰明相卻是個蠢笨的,還特特說情,將那花枝扔在水中,哪個會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