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拓無法,道:“賴世叔,我不吃酒,二郎還在等我歸家用飯。”
賴屠戶早治下一桌子酒席,歎道:“大郎與世叔生分了。唉,世叔對不起你爹啊,委屈了你,當年……不提也罷。我也是上輩子沒燒高香,修下這等無知的婆娘,竟趁我下鄉自作主張退了兩家親事……”
沈拓不願多提此事,接了酒杯,沉聲道:“世叔不必介懷,家父去世時兵荒馬亂,先前信物確實不見蹤跡,想必天意如此。”
賴屠戶聽他這樣說話,心知不結仇已算好的,兩家曾有的那點情份也隻能到此為止。沈拓為人他略知一二,他既非以德報怨之人,亦不是落井下石之輩,但是,哪天若犯到他的手上他也不會跟你講什麼情麵。
“事已至此,世叔也不多說那些廢話,總是我賴家對不住你,隻盼大郎切莫視我為仇。”
沈拓輕笑:“世叔多慮了,不至於此。”
賴屠戶盯著沈拓半晌,苦笑:“那便好那便好。”
“小侄就不陪世叔吃酒了,二郎年幼,怕是等得心焦。”沈拓起身道。
“你去吧。”賴屠戶無奈,隻能放他離開。
越看沈拓心底便越是可惜,少年老成、行事穩健,這些年屢逢家變倒把周身的那點子莽撞戾氣磨得光滑內斂,此等兒郎若得機遇……可惜啊,可惜,家中蠢婦,隻把明珠當瓦礫。
賴屠戶帶著一肚子鬱氣去桃枝弄的外宅,他養的外室本就體貼小意,見他不高興更是打疊起百般的柔腸來,燙了酒,嬌滴滴地與他執壺,等把半壺黃湯灌下去,賴屠戶麵無耳赤地半癱在椅子上,這才嬌聲問道。
“郎君今日是怎麼了?氣呼呼的。”
“彆提了,黃臉婆娘儘壞事。”賴屠戶趁著酒勁,將事都與外室說了。
外室掩著紅嘴,微瞪著眼,吃驚道:“啊呀……好生可惜!奴家也曾遠遠見過沈都頭一麵,好俊的人物。不過,家中姐姐怕是另有打算,哪個做娘的不盼女兒嫁得如意郎君,郎君怕是誤會姐姐了。”嘴上假惺惺勸著,心裡樂開了花。
“她那榆木腦袋。”賴屠戶冷笑。
賴娘子說要與何家結親,他乍一聽也著實心動,隻是一深思,就知此事大難。何家如今的當家主母是續娶,何家大郎何鬥金不是個好性之人,他的婚事何娘子未必作得了主。
若是賴娘子說婚事三四成把握,這事反倒有可為,她卻一口咬定有八分,話說得越滿事就越荒唐。自家婆娘是個蠢的,彆人拿根棒槌給她她就當了真,蠢還不自知,旁人不來哄騙她,她反而湊上去要占便宜,等雞飛蛋打就一通嚎哭。
唉,休又休不得……
賴屠戶嗅著外室身上似有似無的熏香,迷迷糊糊地想:早知就……不,早知如此他還是會娶她的,沒他老丈人教他一身殺豬的手藝,哪來的今日富貴。
沈拓切了些熟肉帶回去,家中隻有他們兄弟二人相依為命,連個老仆都沒有,平素飯食都是應付了事,或在街上買些肉餅蒸糕,或是一頓煮了兩頓的粥飯,晚間熱熱就又將就了過去。若他晚間當值不回家,沈計便獨自去街上買碗湯餅、餛飩裹腹。
這幾日因沈拓親事,沈計自覺拖累了兄長,不免悶悶不樂,沈拓因此推了朋友交際,早早散衙歸家。有兄長陪伴,沈計臉上雖有笑模樣,私下還是鬱愁不解,心思聰敏之人本就多思,沈計的脾氣又有點孤拐,因辱生恨,暗地尋思他日定要報今時之仇。
沈拓哪裡知道弟弟鑽了牛角尖,隻當他還在為賴家毀親內疚,自他退了親,身邊諸人倒比他本人還要憤慨。
連桃溪縣令季蔚琇都知曉了此事,出言安慰道:“不過一個賣豬肉家的小娘子,退便退了。”
程縣尉往日就愛沈拓為人,時常喚他去充當一日半日的教頭,聽聞他退親一事,倒生起結親之意。他家中有個侍女,生得秀麗可愛,又有一手好針線,被他娘子認了乾女兒,品貌脾性俱配得沈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