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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棲鬆鬆低挽了發髻, 伏在案上畫繈褓的花樣,畫了佛家八寶, 自己也嫌簡陋, 停筆問沈拓,道:“彆家都繡得獅子繡球等物,繡□□、寶傘是不是不太相宜?”
沈拓探頭看了看道:“哪裡不相宜?又好看,又是吉意。”將紙筆收到一邊,道, “冬日手僵,阿圓先不動針線, 春暖再繡。”
何棲抿了抿嘴唇, 輕抬了雙眸,睞了他一眼道:“大郎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手藝, 今日複明日, 明日成蹉跎,更不知哪日才能繡成。”
沈拓笑道:“不如將些銀子與繡女?阿圓有身孕, 還費心血繡繈褓。”
何棲搖頭:“不好, 這卻是我做阿娘的心意。我也不著急, 慢慢地繡, 上頭也沒有太繁複的紋樣, 也不必劈出多少細的絲來。”
沈拓拗不過, 用手鬆鬆圈了她的腰, 手上隻不敢使力。何棲笑出聲, 拿過他的手貼在自己腰間:“真當我是六月薄冰不成, 碰也碰不得?”
沈拓正色道:“她又不能言語,不適也不曉得哭訴,不能擠著她。”
何棲側臉看他神色,竟不是頑笑,哭笑不得道:“這才多大,還能知曉這些?”
沈拓小心翼翼抱著她,笑道:“也不能擠著娘子。”
何棲輕笑出聲,二人耳鬢廝磨,親昵相擁,何棲問道:“大郎這幾日要守著碼頭?”
沈拓道:“就這幾日的船,不知究竟何時才到。”
何棲想了想,道:“快近冬殘,季世子遠離禹京,拋下家族雙親,千裡迢迢探望弟弟,似情深,卻有不通之處。”
沈拓不知怎麼憶起那日賊匪之言,沒有長久的太平年月,定了定心神,道:“他們高位,風勁浪急,我們隻在溪流裡打轉,不知他們的凶險。”
何棲點頭附和:“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明府與他季世子,縱是有事,也不是我們所能擔擾的。我隻是擔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沈拓笑道:“禹京千裡之外,縱有風浪,也掀不到田間水溝裡。”頓了頓又道,斬釘截鐵道,“真若有事,我沈拓堂堂男兒,斷骨舍肉也定要保得你們周全。”
何棲輕撫著他的臉頰,微笑:“好好的,為著沒影的事,說些不吉的話,我還盼著百年呢。”
沈拓大笑道:“對,說定了的百年,哪能差了。”
攜手與君既定百年,哪堪寄人間白雪滿頭,任君奈何橋上隻影期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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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蔚明船到桃溪時,天下起絲絲細雨,小風寒雨,淒淒入骨,沈拓安排了人碼頭守望,遠遠見江中有官船駛來,忙去通報。
季蔚琇這幾日食不知味,聽聞船至,皺眉道:“怎這日出行,寒雨連江,桃溪不比禹京,陰寒潮冷,也不知阿兄可還習慣。”
季長隨回道:“郎君放心,廚娘煮了驅邪寒的熱湯,也備了溫湯熱粥,我親攏了火盆,暖了屋子,被褥軟枕也都熏得香軟。梅瓶中也插剪了新梅,前幾日有一筐佛手,也放在屋中添些果香。雖簡陋不比府中,也還暖和舒適。”
季蔚琇點頭,道:“出門在外,也隻能讓阿兄將就了。”
沈拓護送著季蔚琇去碼頭接季蔚琇 ,見他衣裝不似往常隨意,玉冠束發,錦袍鶴氅,溫潤奪目,卻又倚馬風流,滿樓紅袖招。
季蔚琇見他麵有訝異,笑道:“總不好一身寒酸卻見家兄。”
沈拓道:“明府是報喜不報憂之意,世子見明府起居坐臥,與京中時一般無二,定寬心安慰。”
季蔚琇輕歎,神色苦惱:“阿兄聰敏異常,我不過白裝相一回,自欺欺人。”
到了江邊,江水煙漓,兩岸老樹新柳,枝伸丫叉,酒肆酒旗垂墜,幾個腳力倚著扁擔閒話,一個婦人讓一個垂髫小童張著傘,自已拎了一籃芋子在水岸邊洗泥汙。
季蔚琇見了,麵露笑意,心道:來此任官,也不算一事無成,兄長考校,也有個交待。
沈拓因季蔚明身份貴重,執刀而立,與幾個暗樁對了下眼色,不敢有絲毫的大意,又讓手下的幾個差役守了踏板兩側。
他與季蔚明不過過了了幾語,隻記得這位侯府世子生得極為俊秀,與季蔚琇並不太相像,看似親切,卻極為疏離,作風高傲,深不可測,與他們有雲泥之彆。另有一樣,便是不大康健的模樣。
許是輾轉南北,季蔚明下船後,臉色蒼白,更似雪雕冰砌,一身的寒意。他不過帶了幾個侍衛,一個長隨,一襲裘衣裹身,眉如墨染,目墜星辰,見了季蔚琇,毫無血色的雙唇彎出一道笑意來,道:“看著倒穩重了。”
季蔚琇難捺心中激動,一揖深禮,哽咽道:“雛鳴見過阿兄。”
沈拓吃了一驚,季蔚琇一方知縣,在季蔚明麵前居然這般小兒情態,想必兄弟二人情誼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