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第一百四十二章(2 / 2)

春時恰恰歸 申醜 9546 字 9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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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翎與沈計到了臨水街,一個去砸醫鋪的門,一個敲了曹家棺材鋪的門。店中守夜的學徒卻是新收的,不過十來歲,一盞豆大的油燈,一屋子的棺材,正抱著胳膊瑟瑟發抖,聽得敲門聲,眼淚險些嚇了出來,抖著唇過來應門。

沈計不識得他,忙揖禮托他報與內院仆婦,道:“某是你主家的表侄,姓沈,煩請告訴守門的大娘一聲:我家嫂嫂生產,家中無長者掌事,勞累沈家伯母家去一趟代為操持。”

小學徒磕磕絆絆學了,悶頭往後院跑去,尋著管院門的將話一學,管門的仆婦吃了一驚:“竟是半夜發動?”打發小學徒,自己去與許氏報信。

許氏得信也不敢耽擱,曹大著翻身坐起,道:“我送了你一道,也與親家公吃杯酒。”

許氏邊讓丫環理了理衣妝,笑道:“你不幫手也罷,倒要吃酒?今日還不知忙亂得什麼樣。”

曹大笑道:“我又幫得什麼,親家公在家定也沒個落處,正好我去陪他消遣。”

許氏點頭道:“你雖為著添亂吃酒,事卻是在理。”

他們這邊收拾得妥當,又喊了鄰舍馬大娘。

施翎那邊早砸開了醫鋪的門,老郎中見了他便沒好聲氣,直罵小子無禮。

施翎背了郎中道:“老郎中勿怪,改日請你在何家腳店叫了七葷八素的下酒一道大醉。”

老郎中怒衝衝道:“你家嫂嫂脈相穩健,又養得周到,無需固本培元,哪用得這陣仗。”

施翎道:“老郎中一日過手多少人,看慣了生死,我家哥哥卻是舍不得我家嫂嫂掉半根發絲。”

老郎中吹胡子道:“女子生產有如斷骨重生,哪裡沒有半分損傷的?發絲算得什麼?還有掉得梳不起發髻,插不住釵的。”

施翎直嫌棄,埋怨咕噥道:“老郎中少造口業,你雖有理,隻言語不大中聽。”

老郎中這才悻悻住嘴,施翎性急,不耐等曹家同行,與了沈計言語一聲,前頭將老郎中背去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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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棲吃得兩三個雞子,坐了片刻,腹中又疼痛起來,抓著沈拓的手不知怎麼忽覺委屈,隻咽聲落淚,沈拓陪在她身側跟著愁雲慘霧。

沈拓悔道:“早知如此,還不如與阿圓二人更貼心意。”

何棲一拭眼尾的淚,感到腹中骨肉伸胳膊動腿,咬牙道:“哪個隻要與你二人,我卻盼著兒孫繞膝。白發老翁對著雞皮老嫗,哪有什麼趣味。”

盧娘子在旁哭笑不得:“娘子到底疼得如何,周身力氣都拿鬥嘴,要生時如何是好?”

等老郎中一來,沈拓連忙拉他與何棲診脈,老郎中雖體諒他心焦,仍是抱怨道:“你們兄弟粗俗無禮。”

沈拓也不生氣,笑道:“我一介粗夫沒個輕重,老郎中為我娘子診脈。”

老郎中切了脈後笑道:“娘子與都頭寬心,好脈相,隻等瓜熟,娘子若是有力,多多走動。”

何棲不是那等嬌弱不堪風吹的,強撐著扶了沈拓的手走道,何秀才拉了老郎中小坐,心道:以防萬一,左右不放郎中歸家,他嫌睜得眼累,家中有著床鋪,腹中饑餓,廚下也備著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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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小兒郎是個識趣的,好似要等得人齊,才踢腳蹬腿要出來,馬大娘子拉了盧娘子與許氏,叫了熱水,將門一關,拿手摸著何棲高聳的腹部,笑道:“娘子胎正,這八十一難,便沒了八十難,你隻依著我的話做,不必發急害怕。”

何棲一身的汗,深吸一口氣,道:“有勞大娘了。”拿嘴咬了軟木,免得呼痛走了力氣。

許氏握她的手,笑道:“我見侄媳還好,倒是侄兒白生生的臉,人都呆呆木木的。”

直說得何棲想笑,馬大娘瞪她:“曹大娘子,快快住嘴,什麼當口,還引得娘子發笑。”

何棲在裡麵曆生死關,沈拓趴在門口,豎了耳朵也沒聽見裡麵的響動,轉圈道:“怎沒了動靜,也不見娘子喊痛。”

施翎與沈計二人陪在外麵,麵麵相覷也是沒個主意,沈計硬著頭皮道:“阿兄,嫂嫂平安才沒響動。”

沈拓忙問:“為何沒響動便是平安?”

沈計哪答得上來,僵在那張嘴結舌,半個字也說不出口,施翎忙道:“哥哥問小郎,小郎如何得知。”

沈拓哈哈一笑:“倒是我急得糊塗。”轉了幾圈,以手拍案道,“這個爹做得倒是煎熬。”說畢,又沒頭蒼蠅似得隻管在門外打轉。

何秀才與曹老大、老郎中吃酒,也是心不在焉,幾次打發小廝來問,小廝一夜間倒似過橋過道走了好長的遠路,直跑得膝蓋打彎。

直等得過了寅時,才聽得一聲響亮嬰啼,沈拓騰地立直了身,便要去推門。許氏滿臉堆笑抱一繈褓出來,與沈拓道:“大郎,快來看看小郎君,粗黑的胎發,藕節似的胳膊腿,一見便是壯實有福氣的。”

沈拓就著許氏的臂彎看一眼,小小一團,紅通通,皺巴巴如同沒毛的猴子,微睜著腫眼,燕似得張著鳥嘴,也不知生得像誰,雖醜倒也討人歡喜。沈拓心道:生得這般醜,阿圓見了心裡可是難過。

一時不及嫌棄兒子醜陋問道:“伯母,阿圓如何?”邊問邊往裡衝。

許氏將門一攔,斥道:“我知曉你是不避諱的,也等得收拾妥當再進去。侄媳吃了大苦頭,脫了力,你去廚下看熬煮得定心湯。”

沈拓兩頭不得兼顧,無奈忙跑去廚下。阿娣被分派去熬定心湯,隻拿小火溫溫熬煮,聞得嬰兒啼哭,跟著掉淚與燒火仆婦喜道:“娘子生了,定是平安順當,也不知是小郎君還是小娘子。”

仆婦有眼色,道:“我幫你看著火,你看看娘子是醒著還是睡了,若是醒了端了湯奉與娘子吃。”

阿娣一擦眼,正要跑出去,沈拓倒先一步來了廚下,抓了她道:“阿娣,盛了定心湯來。”

阿娣邊盛湯邊問:“郎主,娘子可還平安?生得是小郎君還是小娘子。”

沈拓端了碗,也不用茶盤,接了就走,又悶聲道:“我走得急,聽伯母道,好似生得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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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棲整個人如同水中撈出一般,臉上不見一絲的血色,盧娘子柔聲道:“娘子要是還撐得,進點湯羹再睡。”

何棲手腳好似不是自己的,神思卻是清明,倒還有力氣說話,問道:“盧姨,我生的孩兒呢?可是康健?”

馬大娘邊與盧娘子收拾血汙床褥,笑道:“與娘子道喜,小郎君可康健著呢,還睜著眼,烏溜溜的眼珠子。”

盧娘子拿細布為她擦了身,也道:“曹家大娘子抱與大郎相看,也不知大郎喜成什麼模樣。”

不知喜成什麼模樣的沈拓捧了一碗定心湯,也不知燙手,眼對眼守在門外,整個人似癡了一般。

許氏抱了孩子在那逗趣,見沈計與施翎眼巴巴湊在身前看著,笑著遞沈計,沈主連退幾步,不敢接手,又遞與施翎,施翎更是束手不敢,道:“他豆腐般,我手重,怕傷了他。還是伯母抱著穩當。”

許氏笑著呶嘴對皺巴猴兒道:“心肝兒可憐,連個疼的人都沒。”

倒是何秀才小心接過,托抱在懷中,看著兩眼尚且無神,動動軟綿綿的小嘴似有睡意的外孫子,心緒翻飛,低聲道:“外翁抱你,你舅舅們幼時外翁也曾抱在懷裡,雖然歲老,還是知曉怎麼抱你貼順呢。”

懷中幼兒嬌嫩得如同雨後剛生出一片黃芽,經不得半點的風吹雨打,也不知要耗儘多少心力方能一寸一寸長大。

何秀才又笑嗬嗬道:“叫你阿息如何?不出聲,外翁便當你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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