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道:“這家中事一多,記起一樣,落了另一樣,你一時忘了也是尋常。”又笑道,“到底家中還是缺了個主事的。”
沈拓便道:“正打算與大伯父商議,另外置買屋宅,兩進三進都還使得,隻心中沒個成算,拿不得主意。”
許氏喜道:“這可又添一章喜事。”
曹大與許氏同來,他與了何秀才吃了一幾杯酒,睡意添了醉意,早在何秀才屋中睡得鼾聲如雷,被人抬去抹了脖都不知曉自家沒了命。
沈拓忙道:“伯父睡下,怎好打擾,侄兒送伯母歸家,也與姑祖母親送個喜信。”
許氏忽笑道:“就怕婆母,洗三那日鬨著要親來送洗兒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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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幾番忙亂,何棲被關在屋中,與剛出爐的阿息一同吃了睡,睡了吃,這般小的幼兒也沒甚趣味,醒了哭,哭了吃,吃了睡,又便又溺。阿娣帶過家中姊妹,做得手熟,洗換衣包輕快麻利,倒是何棲這個做阿娘的反而束手無措。
盧娘子煮了薑米,進屋笑道:“大郎平日爽快,為著個洗三的木盆,倒是挑三揀四,嫌這嫌那,被我念了一耳朵,小人家的,不用這些講究。踢踢滾滾見風便長,這不沾那不碰,倒惹災禍,娘子也是,彆養得太細。”
何棲拉她手道:“盧姨常在身邊教我。”
盧娘子喂了她一湯匙薑米,笑著道:“你鬼門關走一趟,隻管先養好身子,這月餘,不用你來操心。”
何棲歎道:“阿娘積的福,全落在我的身上。”
盧娘子聽她提及舊主,手上一頓:“你們母女,不落你身上還落哪去?”拿勺攪了米羹,問道,“本來娘子月中,不好來問,隻我是多事的,娘子彆見怪。”
何棲見阿息捏著拳頭又睡了過去,心中一片柔軟,輕手將他放在一側,嗔怪道:“盧姨這般見外,有事隻管問我。”
盧娘子道:“昨日大郎與曹親家說話,我聽了一耳朵,說家中要置屋宅?”
何棲點頭笑道:“正有這個盤算,大郎與伯父請了主意,托王牙郎看看可有合意的舊宅,現買了來再請工匠修葺,比買地起屋更簡便。”
盧娘子聽罷,略有急切,道:“那不如買了何家的舊宅,最早也是三進的宅院,因著家中支應不開,將後一進砌牆賣了出去,留了前頭二進居住,說起來,娘子幼時也住過半載有餘呢。”
何棲如今再憶舊日年月,竟有些記不大清,倒是商鋪後院那段光景仍是曆曆在目,狹窄小院,半院花草,夏日一截明晃晃的炙陽。隻是,舊宅於她尋常,於何秀才卻是不忍翻卷的舊篇,寫滿寸寸光陰過往。
“如今的宅主要賣屋?”何棲問道,“既是了兩次賣出?豈不是分了兩戶?”
盧娘子笑道:“娘子不知,後頭買屋的是個霸道脾氣,添了銀錢,又帶家仆恐嚇了鄰舍,將最早那一進又買了回去,拆了牆,仍並作一宅。如今聽說做買賣折了本,動起賣屋的念頭,也是巧,他來你盧叔攤前拆字,被你盧叔給詐了詐,倒被詐出這段事來。”
何棲自是心動,隻是這等大事卻不好自己單個做主定下,道:“盧姨先將事按下,在阿爹麵前先不露了口風,免得白費思量。”
盧娘子麵上帶出笑來,嘴上道:“有商有量才做得好夫妻呢,生得兩腳一步邁一步才走得道,不然,生拐得進了溝。”心裡卻知此事十之八九準了。
晚間沈拓回屋,抱了抱阿息,仍是歪頭歪腦軟綿綿的模樣,也不知是不是錯看,倒覺得變好看幾分:“許是睡翁投胎的,十回倒有九回在睡。”睡著之後雷打不動,任周遭吵鬨,他自巋然不動,酣睡不醒。
何棲喜道:“盧姨道阿息貼心,不鬨人。”二人在床上,頭對頭看阿息睡成一攤,忽然呶著嘴做吮吸狀,倒似吃奶一般。夫妻二人頓覺有趣,隻拿阿息當個玩意取樂。
何棲身上還有些不好,隻沈拓不肯去彆屋睡,寧可縮著手腳擠在榻上,振振有詞道:“秋熱,睡涼榻倒涼快。”
何棲心中竅喜,嘴上還笑著打趣:“夜間阿息哭鬨吃奶,擾人清夢,你倒不識彆處清靜。”
沈拓笑:“我妻我兒都在這屋,卻讓我去彆處睡,好沒道理。”他練就了厚的臉皮,盧娘子嘮叨幾句,也不好強讓二人分房,何棲私底更是樂意,半推半就,哪有半分的堅持。
二人說了幾句貼心話,何棲便提起何家舊宅一事。
沈拓大笑:“真是再巧不過,昨日去買鮮羊,正好撞著王牙郎,與說了幾句。他聽罷,竟也說不如買了何家舊宅,隻屋主含糊,還沒準信。我本想著那邊真個定下要賣,再與阿圓商議。”
何棲又驚又喜,感慨道:“冥冥之中,竟似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