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果顛顛跑過來,一邊喊著叔父,一邊要抱,施翎撈起他將他架在肩上,對趙宜道:“你跟著那行婆讀書,哪再得空學武。”
趙宜噎了噎,道:“叔父,老師是女冠,並不信佛。”
施翎道:“佛道不分家,左右她都是帶發修行的。”又撓了撓頭道,“我看她古怪得很,隻是庵堂道觀這等清靜地,你跟著她讀書,名聲不大好。”
趙宜輕咳一聲:“叔父,老師正經修行的人,不是那些打著名號行那等那等……”他秀氣斯文,‘娼妓之事’這四字死活不肯說出口。
施翎斜睨他,笑道:“不過隨口一說,倒惹得你來相護。”舉著肩上的阿果,戲言道,“你阿兄偏心道冠,叔父與阿果被撇在後頭。”
阿果跟著嚷:“阿兄偏心,阿兄偏心。”
趙宜不理他二人胡鬨,回屋取了一盒膏脂道:“叔父試試老師製的瘡藥,好些人來求。”
施翎放下阿果接過瘡藥挖了一指塗在手上,趙宜看他滿手紅瘡,心頭發堵,垂頭愧疚道:“叔父為著我與阿果,流離在這生地……”
施翎一巴掌拍在他頭上,嫌棄道:“少年郎,成日愁眉苦臉的。”吃了一杯滾水,開門在院中雪堆裡拎了一隻羊腿出來,回屋道,“阿駒,尋些老薑,晚上燉羊肉吃。”
趙宜見他興致勃勃,不禁跟著笑,阿果正是嘴饞的時候,眼巴巴盯著施翎手 中的羊腿。施翎摸了摸他頭,倘若趙家不曾犯事,阿果在家奴環婢繞,錦衣玉食,如今跟著他,堪堪裹腹,好一頓賴一頓。
他們出了桃溪,逃亡了一陣,原先路上平遂,接著州府各地張貼了緝拿畫影,施翎尋一個筆吏花重金冒了個戶籍,又買了路引,從迷離煙雨的江南到了黃沙漫天的邊城,此地地處邊陲,多軍戶流民,民風剽悍。
施翎見銀錢所剩不多,一路顛沛奔波趙宜與阿果一大一小形容消瘦憔悴,趙宜嬌生慣養的,路上也是咬牙強撐,阿果還時不時地纏他,更添疲乏。施翎隱了名姓,自稱姓何,名知還,奉過世長嫂之命,帶侄兒來邊城尋兄長,誰知將城中翻了個遍,也是見兄長蹤跡,隻好落腳此處過活再尋計較。
保長頗為同情,又收了好處,留他在村中住下,他不擅耕種,日常便以打獵為生,將些鹿、皮毛之類賣去集市換米麵等物。
隻日常掛念兄嫂何公,施翎夜裡輾轉不睡,又聽趙宜傷感家中僅餘他與阿果二人,躲在被中暗泣。
施翎歎一口氣,塞與趙宜酒壺道:“吃得醉,不知此地是他鄉,便能好睡。”
趙宜吃了酒,哭道:“叔父騙人,醉解千愁,叔父怎夜不得眠。”
施翎往後一躺,將手墊在腦後,笑道:“那是不夠醉的緣故。”
趙宜聽了他的話,真個吃了一葫蘆酒,整個軟綿綿地滑倒在地,施翎將他塞進被中,推窗看空中冷月如鉤。
奇怪,許久不曾見它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