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邊不少人正踮著腳尖站在某破舊房子外,和旁人指指點點交頭接耳,伸長了脖子想要看清裡麵是什麼情況。
哀求聲和翻箱倒櫃的聲音從裡麵傳來,讓人聽了竟也忍不住生出幾分不忍。
比如才搬到這兒來的一年輕婦人,“這趙家嫂子……也太可憐了吧。”整天那麼辛苦,卻有個這麼嗜賭的女兒,聽說還沒四十呢,就蒼老得像個五十多的老人了。
旁人聽了她的話“噗嗤”一笑,臉上帶了些不屑衝她說,“我說吳家的,你才搬到小東門所以不知道,裡麵那兩人啊……”努努嘴後輕蔑一撇,“不值得你同情的。”
“啊?”吳家小婦人聽了有些愣。
旁邊人見了也跟著應和,“是啊是啊,趁著這個機會給你提個醒。可千萬彆覺得她可憐就同情她。以前哦……嘖嘖嘖。”
說完便和其他人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的將這兩母女做的那些事,抖落了個乾淨。
而屋內,正準備阻止錢盼盼翻箱倒櫃的趙蓮兒,被自己的女兒不耐煩的一把掀開,腳下一踉蹌後腰便撞到桌角,撞得原本就因為長期彎腰工作有些勞損的她,直接痛得整個人軟到地上去。
頭靠在桌腿邊,略顯渾濁的雙眼呆愣愣的看著自己摔倒,連頭都沒回一下的女兒。悲苦從心裡湧上來,讓她痛苦的閉眼,淚便直直砸到地上。
“報應啊……這是報應啊……”她慢慢捶打著胸口,嗚嗚的哭著。
可即便已經這樣可憐了也沒換來錢盼盼一個回頭。她充耳不聞的將衣箱翻了個便,確定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後,這才轉過身來一臉不耐煩的嫌棄開口,“娘,你的錢呢?”
這句話讓趙蓮兒聽了竟覺自己很可笑,情緒一下子爆發出來捶著地麵衝趙蓮兒喊,“沒了!沒了!什麼都沒了!你有本事,就把這房子拿去賣了賭了!”
吼完後又閉著眼眼仰頭嚎哭。
花白淩亂的發,還有眉劍的皺紋都在訴說她這五年有多麼不順心。
後悔啊……真的後悔。
可現在說再多都已經晚了。
錢盼盼聽了趙蓮兒的哭嚎臉上連半點內疚都沒,甚至還真因為她娘的話開始打量這房子。在心裡默默評估了一下後又扭頭看向趙蓮兒,“娘,那房契呢?”
趙蓮兒的哭嚎戛然而止,她看向錢盼盼,見她臉上滿是不在乎後抖著手指著她,張了幾次嘴才讓聲音順利出口,“……滾。你給我滾!!!”
麵對趙蓮兒的暴怒大悲,錢盼盼卻沒半點動容。她甚至用一種略帶了些疑惑的眼神看著趙蓮兒,好像不明白為什麼她要這麼生氣一樣。
趙蓮兒這時已經被氣得完全失去理智,見錢盼盼還站在那兒,左右看了看後抓起之前掉在地上的茶杯便衝錢盼盼丟了過去。
立刻打中她的額頭,讓錢盼盼吃痛,捂著額角退了兩步。
但即便這樣趙蓮兒還是不解氣,巴著桌子站起來後,拿起放在床邊掃灰塵用的雞毛撣子便衝錢盼盼,一頓劈頭蓋臉的亂打。
一麵打一麵吼著,“滾!滾!就算我死了我也不讓你這個不孝女收屍!你給我滾!”
母女兩人一路追到院子裡,直到錢盼盼驚叫著奪門而出,趙蓮兒將雞毛撣子丟出去,惹得聚在門口的好事者也借此哄散後,才靠著門框慢慢軟倒在地,絕望哭嚎。
“報應啊……這是我的報應啊!!!”
可惜她這副悲苦的模樣並沒多少人同情,隻是站在遠處又指指點點一番後便轉身去做自己的事了。
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
錢盼盼這邊跑出一段路後腳下踩的高跟鞋被不平的青石路一絆,整個人便摔了出去。擦得兩條胳膊上全是血印子,那模樣要多可憐又多可憐。
跟著她摔出去的還有她的錢包,包一砸在地上將錢包鉸扣給砸開,裡麵僅剩的幾個銅元便滾了出來。錢盼盼見狀顧不得渾身摔傷,趕緊爬起來將錢撿回錢包裡去。
來回兩次後手上動作,便因不經意瞄到錢包裡的某物而頓住。
錢盼盼站直身,從錢包裡掏出那張名片,看著上麵“王世耀”三字微微一笑後喃喃,“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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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經理。”秘書敲門進入王世耀的辦公室,走到他的辦公桌邊將名片遞給他,“外麵來了位小姐拿了您的名片,說是和你是舊識。”
王世耀接過名片,前後反轉一下後實在沒想起是誰便抬頭看向秘書,“對方有說叫什麼名字嗎?”
“有。”秘書點點頭後回答,“她說她叫錢盼盼。”
王世耀聽後沉吟片刻後衝秘書點頭,“讓她進來吧。”
秘書遲疑了一下,欲言又止後才又點點頭,不再多話轉身便往外走。
幾分鐘後等秘書將一身狼狽的錢盼盼帶到王世耀的辦公室後,王世耀看著她不由站起身,麵露關切,“你這是……?”
“很……狼狽?”錢盼盼不好意思的一笑,站在原地尷尬的喃喃開口,“我……已經努力收拾過了,沒想到還是這麼明顯嗎?”
說完她又強笑了一下。好像想用這種故作輕鬆的態度來掩飾苦楚,可這個樣子讓人看了卻更添幾分不忍。
比如在她麵前的王世耀。
“你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王世耀從辦公桌後繞過來,走至錢盼盼麵前,看了看她紫紅色有些浮腫的額角,以及一身狼狽和手肘上的大麵積擦傷,說了句“你等等”便轉身去一旁拿藥箱。
不過才動便被錢盼盼叫住,“不用了。”她看著重新扭頭看向自己的王世耀,躊躇了一下又說,“這些傷我習慣了,我就是……想問問,你上次說要是有什麼需要能來找你……是真的嗎?”
王世耀聽了重新轉過身看向她,但心裡原本對她改觀的一點兒好感也在慢慢消失。他以為錢盼盼又想提什麼過分的要求,便淡淡開口,“……你先說說看。”
錢盼盼早就不是吳下阿蒙。這幾年她為了能從趙蓮兒手裡搞到錢,什麼樣子沒裝過?至於觀察人的表情更是在追債那幫人身上磨練出來了。
所以現在一看王世耀的表情,原本想開口找他借錢的話便吞了回去,繼續一副躊躇不安的模樣小心翼翼的開口,“我是想……你能不能介紹我一份工作?”
這個答案倒是讓王世耀一楞,他看著錢盼盼忍不住重複了一次,“你說什麼?”
這話明顯讓錢盼盼誤會了,她連忙看著王世耀急急開口,“我什麼工作都可以做的!給人洗衣服、洗碗!當下人或者去工廠!我都可以的!”
“不不不,你誤會了。”王世耀見她這副樣子趕緊開口解釋,見她安靜下來後又開口,“工作很簡單,我可以馬上給你安排。但你之前……不是在買辦行乾得好好的嗎?”
這話出口錢盼盼便低了頭,沉默了半響後才勉強扯了笑,伸手將發勾至耳後才又開口,“我和、和那位德國大班經理……不太合得來。”
微抖的手,以及說到那人時忍不住環抱住自己的模樣,讓王世耀眉頭微皺,立刻猜了個七八分。
“你放心,我給你立刻安排個工作。”王世耀心中有些不忍,畢竟是自小認識的人,現在這種事對他來說也是舉手之勞,自然沒什麼,“不如……你去百貨公司吧?那兒有個位置。”
這可是個好工作!比錢盼盼之前在買辦行當文員可高了足足一倍的錢。
所以王世耀話音剛落錢盼盼立刻便眼睛一亮,但立刻又像是想到什麼似的開口,“那個……老板,雖然這樣說有點兒唐突,但我……能不能提前預支半個月的薪水?”
王世耀聽了抬頭看向她,見錢盼盼這一身狼狽倒也沒多想的點點頭,“你這一身傷是應該去醫院看看,還有……”王世耀頓了頓衝錢盼盼笑,“你我也算從小認識,沒人的時候就叫我名字吧,不用叫我老板。”
“不不不,還是……叫老板好點兒。”錢盼盼連連擺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補充,“免得……被人誤會,對您和白小姐不太好。”
這番話又惹得王世耀的視線在錢盼盼身上停留了一會兒,直到對方有些不自在的低了頭後才移開眼笑著說,“你真的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錢盼盼聽了王世耀的話,心裡暗自得意自己的做法正確,但麵上卻還是原先的那副模樣,衝他笑了笑後說,“這……人總是會長大的嘛。”
頓了頓後抬眼偷看了王世耀一眼,見對方根本沒有繼續追問的意思,便乾脆自己開了口,“而且……我想提前預支一半的薪水也不是為了這些小傷……”
果然王世耀在聽了她的話後重新看向錢盼盼,按照她所預設的開口詢問,“那你是為什麼……?”
“我……”錢盼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看著王世耀長了幾次口後才慢慢低頭避開他的眼睛,一副無地自容的小聲開口,“為了我娘。”
“你娘?”王世耀不解。
錢盼盼點點頭,沉默了片刻後悶悶回答,“她……沾了賭,我剛才……就是想攔著她不要再拿錢去賭,才……”
之後錢盼盼便“一五一十”的將事情經過說給了王世耀聽。
“原來是這樣……”王世耀聽完忍不住感慨了一聲。
他對趙蓮兒的印象還停留在五年前,那是個尖酸、愛嚼舌根的人。沒想到現在……
王世耀感慨了一聲後又重新看向錢盼盼,眼裡帶著讚許,“錢盼盼,你真的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和以前不一樣的錢盼盼聽了,笑了笑後微微低頭。好像受不起對方的誇獎一樣。
這個樣子倒讓錢盼盼有些不同的風情。
王世耀閃了閃神,但下一秒便偏頭假咳了一聲避開。
偏頭看向一邊的王世耀,並沒發覺微微低頭的錢盼盼嘴邊,正勾了個得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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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喃星買下玉礦後,第二天拍賣行便將礦契親自送到了蘇家。
等一切安排若當後顧顯衷又帶著校長上門拜訪,將實踐班剩餘的一些事給商量好後。
蘇喃星便正式走馬上任成為了學校最年輕的老師,而蘇秋漣的湯池店也順利開張。
果然那些什麼玫瑰浴池、牛奶浴等稀奇古怪的美容浴池,立刻便吸引了整個上海灘的名媛淑女。一時間蘇秋漣的湯池店竟成了上海灘最火爆的湯池店。
其他湯池店見了也紛紛效仿,就連接待男客的澡堂都多了什麼“強健體魄,延年益壽”的浴池,可謂是各憑本事玩兒出了新花樣。
這一新花樣還讓報社們好好的報道了一番,順便連蘇秋漣歌舞廳的生意都比從前又好了一層。
但大約隻有蘇家知道,其實這些鬼點子都是家裡小丫頭出的。
生意紅紅火火,家裡也和和睦睦。蘇喃星對於自己的生活狀態真是滿意的不得了。
可要說真有什麼瑕疵,大概就是那個最近天天在校門外堵自己的白榮華吧?
想到這兒,蘇喃星禁不住輕歎了口氣。
果然是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