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耀一愣,以為錢盼盼在生氣,但一看向她時,卻被錢盼盼臉上的淡淡給驚了一下。原本張嘴想說點兒什麼的話,便又重新合上,有些不知從何說起。
錢盼盼靜靜的看著王世耀,笑了笑。雖然忍不住微微發抖,帶聲音還算平穩,“你隻有一件外套,要是現在給我了,等會兒白衣靜要,難不成你還能將襯衣脫下來嗎?”
這話說到最後帶了點兒尖銳感,刺得王世耀愣了下,頓感窘迫。
錢盼盼見他不說話,便自己主動開口,“有什麼事嗎?”
“哦。”王世耀聽了,穩了穩情緒說,“原本……是想讓你幫忙送送孫老板的,不過現在……”他看了眼錢盼盼臉上的巴掌印,頓了頓又放柔了聲音繼續說,“你還是先休息一下吧,我去送孫老板。”
“嗯。”錢盼盼無所謂的應聲,頓了下開口,“你去送吧,我這樣……”她自嘲的笑了笑,又說,“就從後門走,先回去了。”
“那我現在叫司機先去後門等著,你等會兒再出去?”王世耀趕緊開口,“你不是冷嗎?彆再凍著。”
話音剛落便因錢盼盼的拒絕,而愣了一下。
“不用了。”錢盼盼笑了笑說,“外麵黃包車多得是,招個手就有了。你去忙吧。”
說完也不等王世耀回答,轉身便走。
王世耀站在原處,看著錢盼盼的背影,突然心中一動,脫口叫住她,“盼盼!”
錢盼盼停頓,隻微微側首,示意她在聽。
“……委屈你了。”王世耀說得很認真,很誠懇。
但這一次錢盼盼聽了卻沒再像從前那般,回頭撲進他的懷裡,回一句“隻要為了世耀哥你,我什麼都願意”這樣的話。
她隻是重新扭過頭,微微低首後輕笑了一聲,然後平靜的說了句,“……沒事。”
頓了頓後,丟下一句話繼續舉步離開――
――“反正,……習慣了。”
王世耀看著錢盼盼離開的背影,臉上隱有內疚。他站在原處低頭靜默了片刻。重新抬起頭轉身離開時,眼裡已因心裡下定的某個決心,而帶了幾分堅定。
錢盼盼穿了大衣,獨自攏緊了衣服從白公館的後門走出。
剛站在街麵上,寒風迎麵往她臉上撲的同時,背後鐵質大門關上的聲音也同時傳來。
錢盼盼站在原處,連頭都沒回一下。深吸了口氣後沿街道便往燈光明亮處走。
――她要走到那兒去叫黃包車。
剛走沒幾步,背後便有車燈,以及小轎車駛進後的喇叭聲。
錢盼盼一扭頭,小轎車已到了她跟前。孫世二從後座探頭看向她,笑了下後抬了抬下巴,“走吧,送你一程。”
有人免費送自己回家,為什麼不坐?
錢盼盼聽了,轉身便往車上走。
隻是上了車後依舊攏著大衣,就像是之前在車外的那股子冷勁兒還沒緩過去一樣。她看著窗外,好像在發呆,又好像在回憶往昔。
孫世二一麵拿煙,抽空看了錢盼盼一眼,帶著一股子過來人的勁兒哼笑了一聲,將煙叼在嘴裡,含糊開口,“看這樣子,是被白家那位大小姐給打了?”
頓了頓後吸了口煙後,又緩緩吐出。頓時嫋嫋白煙便在車內騰起。孫世二眯眼看著眼前煙霧,漫不經心的對錢盼盼說,“這千金大小姐的脾氣原本就這樣,更何況……”
他哼笑了一聲,又瞥了錢盼盼一眼,“那位可是白衣靜。”
“忍著吧,等錢到手就好了。”
說完這話孫世二便叼著煙,不打算再和錢盼盼再說什麼,也看著他這邊的窗外,一副懶洋洋的樣子。
不過這樣的狀態沒幾秒鐘後,又想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一下子蹦起來,伸手將嘴邊的煙拿開,看著錢盼盼,不住的上下審視她,“你可彆到了這時候,才發現自己對王世耀還有感情,想反悔吧?”
這女人為了愛情衝昏頭腦的事,他又不是第一次見了。
孫世二從來就沒有想過會相信錢盼盼,但他也不允許她在這種緊要關頭壞自己好事。
錢盼盼聽了這話,神色平靜的至窗外扭過頭來,看了孫世二一眼。見他是真的擔心,便又重新扭過頭去,順帶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怎麼可能。”
那就好。
孫世二這才鬆了口氣,重新放鬆躺回座椅上。繼續虛著眼抽煙,一麵吞雲吐霧一麵對錢盼盼說,“這就對了。說實話,這男人和女人其實也就是一回事。都說男人隻要有錢,找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但其實,女人隻要有錢了。……嘿,也同樣是找什麼樣的男人沒有?”孫世二說到這兒,臉上帶了些意味不明的笑,扭頭看向錢盼盼,語帶調侃,“你就算找幾個雛兒也就那麼回事。”
“所以啊……”孫世二抽完最後一口煙,將煙蒂丟出車窗外,這才緩緩從口鼻中吐出白霧,慢吞吞的開口,“什麼錢啊權的,靠是靠不住的。還是得握在自己手裡才行。”
一直看著窗外,也不知道有沒有將這些聽進去的錢盼盼,這時扭頭看向孫世二,神色平靜的開口,“給我一根煙吧。”
孫世二聽了,聳聳肩後便從口袋裡拿了煙盒子出來,等錢盼盼伸手抽了香煙後,自己還劃了火柴給她親自點上。
甩熄後丟出窗外。
錢盼盼深吸了一口後,緩緩吐出。白煙嫋嫋朦朧了她的臉,反而在這份朦朧下顯出幾分不一樣的韻味來。
恰好此時小轎車緩緩駛過白公館正門,能看見那位最近正當紅的歌後上官青,正在無數閃光燈中從車內彎腰低頭下來。
年輕貌美加上一身華服,她的好看帶著一股子新開玫瑰的朝氣。
甚至眼角眉梢帶了兩分年少的盛氣。
“看看。”孫世二看著在大小媒體不斷喊著“上官小姐看這裡、看這裡”,然後配合著擺出姿勢拍照的上官青,笑著衝錢盼盼說,“這上官青現在風頭正勁,但也不過是一朵被人采摘下來,插在瓶子裡的鮮花而已。”
“等過幾天,被眾人賞玩膩味了,也不過是被丟掉的命。”孫世二說到這兒,又扭頭看向錢盼盼,補充了一句,“這上海灘,最不缺的,便是嬌滴滴的各種鮮花。”
“那吳佩蓮不就是被丟掉的?”錢盼盼聲音微啞的開口,她第一口吸得有些猛,不壓著點兒估計會嗆著。
“佩蓮小姐?”孫世二聽了,扭頭看向錢盼盼,臉上表情帶了點兒詫異,仔細看了看錢盼盼,見她不是在開玩笑後,便輕嗤了一聲後開口,“上官青哪兒有資格和人家比。”
頓了頓後又補充,“佩蓮小姐確實被這上官青搶了歌後的頭銜,但……說到底也不過是明搶暗送罷了。上官青如果是被采下來沒幾天就被丟進垃圾桶的花。那吳佩蓮就是種在土裡,繁開之後正在凋零的玫瑰。”
“過了這個冬天,等春天來臨又會結出新的花苞,開出另一種顏色的鮮花兒來。”
孫世二言語中帶了兩分激賞,頓了頓又看向錢盼盼說,“你信不信?要是此刻佩蓮小姐在上官青之後出現,我敢保證所有人都會立刻拋棄上官青,轉而拍攝佩蓮小姐。”
錢盼盼聽了哼笑一聲,又緩緩吐出一口煙霧後開口,“沒想到你還是吳佩蓮的粉絲。”
孫世二這副模樣,完全不避諱自己對吳佩蓮的欣賞,旁人見了一眼便能看出他的喜好。
不過孫世二聽了錢盼盼的話,到是半點不反駁。隻坦然笑了笑開口,“我是騙子不假,但……這不代表我不會欣賞一些值得欣賞的東西。”
就像他倒賣假古董,可也分得清什麼是真正的好東西呀。
兩人交談時小轎車並未減緩速度,隨著孫世二語落,車已載著他和錢盼盼至白公館門前經過,並緩緩遠去。
當然燈光閃爍的白公館大門前,美豔照人的上官青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所以根本不會有人留意到剛剛緩緩駛過的小轎車內,坐著王家的二少太太錢盼盼。
不然光憑她臉上那個巴掌印,便足夠大小媒體們大寫特寫一番,關於王白兩家的豪門情感糾葛了。
“哎呀……終於將你等來了上官小姐。”白老爺笑著衝上官青迎過去。
上官青這才回眸看向白老爺,主動伸出手來,欲和他輕輕一握,落落大方的笑,“白老爺,是我來遲了。”
“不遲不遲,這宴會還沒真正開始呢。”白老爺笑嗬嗬的說,“等會兒的歌曲,就拜托上官小姐啦。”
“好。沒有問題的。”上官青笑著回答,頗為自信。
“太好了。”白老爺笑,衝她做了個“請”的手勢後說,“那……我送上官小姐進去?”
上官青聽了說,“稍微等會兒吧白老爺,我先接受一下媒體朋友們的采訪?”
“啊……行行行。”白老爺倒是沒想到上官青會這樣說,臉上的笑暫緩了一下後,便繼續笑著點點頭,“那您……隨意?”
“好。”上官青點點頭,直徑朝一旁的大小報社記者走去。
半點沒留意到白老爺臉上,一閃而過的不悅。
他那句“隨意”明顯隻是客套話,要是懂規矩的立刻便會給個明確的時間,甚至會說“那算了,今天白老爺的生辰不好耽誤,不如一起拍張照吧?”
這樣不僅安撫了主人家,甚至還能借著一起拍照,討好一下對方。
可上官青呢?
她居然大大方方的點頭,說了聲“好”???
這一幕,說實話即便是一旁的記者見了,都忍不住麵麵相覷。
但既然人都已經走過來了,斷沒有不采訪的道理,立刻圍著上官青年年提問。
“上官小姐,聽說你今天受白老爺之邀,來參加他的生辰宴,並會開金嗓唱一曲,請問你現在的心情是怎樣的?”
“當然是非常激動的呀。”上官青巧笑嫣然的說,“當初我接到白老爺的邀請,知道他要我來唱歌,而不是佩蓮姐姐的時候,還驚訝了好一陣呢。完全不敢置信這是真的,畢竟我從以前就知道,白老爺可是佩蓮姐姐最忠實的粉絲。”
上官青這話裡的意思,說穿了也不過是想證明自己比上一任歌後出色,就連對方最忠實的粉絲,都不邀請她來唱歌,而是邀請自己。
可這樣的話出口,卻讓記者們聽了再次麵麵相覷,陷入短暫的沉默中。
甚至就連原本等在一邊的白老爺,臉色都忍不住沉了下。
這年輕就是麻煩,連話都不會說!
可惜這上官青還沒完沒了了,她不僅絲毫沒察覺眾人是為什麼沉默,甚至還頓了頓笑著繼續說,“對了,我和電影公司簽約,配音的新電影馬上就要上映了,希望大家到時候多多捧場啊。”
“另外……”上官青故作俏皮的又說,“看在我今天接受了大家采訪的份兒上。請在我專題報道裡,順便幫我推推新電影吧。我在這裡先謝謝大家了。”
說完巧笑嫣然的衝媒體們微微頷首,優雅得很。
可上輩子沒少追星的上官青根本不知道,在這個時候,你想要讓人報社推薦你的作品,那可是得給錢的。
而且……專題報道?
這位小妞,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就您……夠資格上專題報道嗎?
大小媒體們一麵笑著,一麵各自交換了一個眼神。
白老爺在一旁看了,禁不住頭痛的閉了下眼,再一次後悔自己不應該在吳佩蓮拒絕演唱後,便轉身請了這麼一位。
上官青自己想丟臉沒關係,可今天她是出席白家的宴會。
不能連累白家跟著丟臉啊!
想到這裡,正當白老爺想著怎麼上前,打著“哈哈”將這件事給掀過去的時候,唐老板和吳佩蓮的車到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歌後來了!”
所有的大小記者,甚至白老爺均齊齊朝一旁看去,翹首盼望著吳佩蓮的身姿。
最過分的是記者,前一刻原本還聚集在上官青的麵前,現在立刻扭頭,七嘴八舌的說著“在哪兒?歌後在哪兒?!”
便朝一旁蜂擁而至。
而她則被冷落在一邊。
上官青扭頭看著朝著吳佩蓮蜂擁過去的眾人,滿臉不可置信。
歌後?!
歌後現在明明就是她啊!
可惜現在根本沒人理會她。
吳佩蓮搭著唐老板的手,從車上下來,金黑兩色的禮服明明低調內斂,卻又奢華霸氣。
她站直後臉上帶著淡淡笑意,看向眾人。之後才衝同樣親自迎過來的白老爺微微頷首,“白老爺,生辰快樂。”
“哎呀……”白老爺笑得合不攏嘴,“得佩蓮小姐一聲祝賀,我這心裡真是無比高興、無比高興啊。”
吳佩蓮聽了又微微一笑,和白老爺開玩笑說,“我還以為白老爺還在為了前段時間,佩蓮傷了嗓子,婉拒了您生辰宴唱歌的事而生氣呢。差一點就不敢來了。”
“不會不會,怎麼會呢。”白老爺哈哈笑。
而記者也簇擁在周圍,不斷開口。
“佩蓮小姐,請問您有時間接受專訪嗎?”
“佩蓮小姐,聽說有唱片公司要錄製歌後金曲碟,剛聽您說嗓子有些不適,會不會受到影響啊?”
“佩蓮小姐……”
……真是吵死了!
上官青獨自一人,冷冷清清的站在那兒。瞪著被眾星拱月的吳佩蓮,心中憤憤。
但吳佩蓮根本沒留意到她這點兒視線,隻是從媒體們歉意一笑後開口,“諸位,所有的問題請改天再提吧?帶時候我一定準備好下午茶,請大家來我家坐坐,我們一邊喝茶一邊閒聊。”
“但,今天是白老爺的生辰宴。我要專專心心的給他好好慶生。好嗎?”
這話給足了媒體和白老爺麵子,所以大家均笑著連連點頭,表示沒問題。
並主動讓開路來。
直到這時,準備往裡走的吳佩蓮才像是剛剛看見上官青一般,麵露驚訝。
但隨即衝她微微一笑,開口說道,“上官小姐,我們一起進去吧。”
“……好啊,佩蓮姐姐。”上官青心裡快把牙都給咬碎掉了,但當著眾人的麵卻不得不扯出笑來。
仰著下巴,趾高氣揚的在吳佩蓮走進自己之前,先一步進了門。
她以為自己這樣便能讓吳佩蓮知道誰才是現在的歌後,卻不想,落在外人眼裡,自己隻是個給吳佩蓮開道的丫頭罷了。
誰是歌後,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