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0(1 / 2)

葉落了一地,又?到了冬天。

謝未笙和左相秦巍然坐在一起喝酒,他們近來在朝堂上的關係還算平和,都算得上是改革派,立場相同,總算有機會不爭鋒相對的一起吃個酒。

秦巍然前幾年剛剛娶了妻,如今妻子已懷了孕,正是喜不自勝的時候。他們好像聊了些家長裡短的閒話,秦巍然說起妻子懷孕後的諸多不爽,頗有心疼之意。

謝未笙偶爾應和兩句,待話題告一段落,他突然開口道:“我該回去了,螢還在家裡等我。”

“螢?”秦巍然動作一頓,麵帶驚色地望著他。

那表情似乎有些奇怪。

謝未笙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螢似乎在幾年前當著他的麵斷劍了。

但她今天的確有送自己上朝,還特地替他帶了發冠,說了句等他回來。

是了,螢剛回來不久,他還沒來得及跟其他人說,秦巍然不知道這事也正常。

在秦巍然的印象裡,謝未笙的說法是螢已經死了,怪不得他看自己的表情這麼奇怪,像覺得他精神又?不好了似的。

於是他笑了笑,解釋道:“她前些天才回來,沒機會同你說。”

“你是不是又……”秦巍然已經放下了杯盞,安安靜靜地望著他,眸光帶上了一絲憐意。

謝未笙知道他想說什麼。這些年,他總是產生幻覺,覺得螢回來了,又?回到了他的身邊,他不經意地表露出來幾次,被人拆穿後,才知道一切不過?是虛妄的想象。

但這次不一樣,這次他生怕又?是自己的妄想,用多種方法確認過?許多次了。

今兒個早晨,他握住螢的手,感受到了實實在在的觸覺。

他讓她保證自己不會?離開,螢舉著手指發了誓,還給了他一塊信物,就掛在他腰間。

他還問過丫鬟,確認她不是自己編撰的幻覺。

丫鬟們有些好笑地點點頭,“九千歲,您彆再懷疑了,是螢姑娘回來了,在我們所有人的記憶裡,她都已經回來了,不是您一個人的妄想,您放心吧。”

宋螢螢也朝著他笑,有些無可奈何似的。

謝未笙從腰間摘下那塊玉佩,給秦巍然看,“你看,這是她送我的,你知道這不是我的

東西,我以前從未掛過?。”

秦巍然還是看著他不說話。

謝未笙皺了皺眉,鐵了心地要向他證明,於是喚了身邊一個下人,讓他速速回府,把螢姑娘請來。

下人應了一聲,快步走了。

謝未笙朝對麵笑了笑,“稍等一會?兒,她很快就來,你們也應當很久沒有敘舊了。”

秦巍然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道:“我們不是還在比賽,說今日誰先到馬場,誰就贏了嗎?贏的人這次蜀中之行便是主使。我不能等你了,我要?先走了。”

他說完便起身離開了。

“誒?”謝未笙伸手喚了一聲,想讓他再?稍坐一會?兒,卻不知他如此沒有耐心,便覺得有些可惜。

看來今日是沒法讓他們兩人見到麵了,他不見到真人就總是不信,估計又?覺得是自己在說瞎話了。

秦巍然走了,他還留在原地繼續等,一邊等一邊算著時間,這裡離千歲府並不算太遠,走一個來回半個時辰也該到了。

他剛剛喝了一杯酒,卻發現天已經黑了,暮色在天際留下最後一縷餘光,頃刻間整個天地漆黑一片,下人仍然沒有回來,酒樓裡除了自己,其他人也好像都消失不見。

窗外?,沒有點燈,也沒有行人。

剛才還是午後,怎麼突然……

謝未笙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今天這一幕幕的場景,時間跳躍,邏輯不通,他跟秦巍然也沒有什麼誰先去馬場誰就贏了的比賽。

原來,又?是在……

他突然明白自己應當又?是在夢中,這種真實到讓自己精神恍惚的夢,他早已不是第一次做。

他開始回憶今天早上的記憶,如此真切,螢講話的語調,看向他的表情,都十分鮮明。當時他還一遍一遍檢查過自己的記憶,記憶並沒有斷層,他清楚地記得螢是怎麼回來的。

但這時候他再?次回想的時候,卻發現他記不清螢回到他身邊的緣故了,螢之前跟自己怎麼解釋的來著,重新鑄劍,靈體重聚,還是彆的什麼,總之是一個邏輯自洽,十分令人信服的原因。

結果,這也是他自己想象出來的嗎?

他的夢還真是一次比一次真,一次比一次條理清晰了。

他又?安安靜靜地回憶了一遍早

晨螢摟著他的腰撒嬌時的記憶,恍然若失地歎了口氣,在現實世界的床帷下清醒了過?來。

不遠處的燭火輕輕飄蕩,手指下是床鋪真切的觸覺,他坐起身來,覺得心頭有些壓抑。

已經,第五年了。

那之後,朝廷經曆了一次大清洗,太後一脈被斬殺殆儘,先皇被囚,謝未笙在宗室挑選了一個孩子,將?他扶上皇位。

那段時間,幾乎是血流成河,甚至連謝未笙自己的暗衛都被他重新清算,有絲毫嫌疑都被他殺了個遍。

他在朝堂上還是同秦巍然針鋒相對,關係比螢出現前還要?差上幾分,並沒有如夢中一般有和緩的跡象。

大概除了自己,就隻有秦巍然和螢牽扯最深,所以他也跟著經常入自己的夢,還被安排成亦敵亦友的角色。

現實裡,他依舊陰狠狡詐,排除異己,醉心權利,與他設想的一般,跟之前的生活並沒有什麼不同。

他活得很正常,沒有過?什麼借酒消愁、絕望頹廢的戲碼。

但夢境卻好像是現實的巨大投影,在那個唯心的世界裡,有另一條故事線和可能性。

這些年來,他的夢境連在一起,變成了一個完整的有上下文的世界。

那裡的他,比現實裡的要?可憐多了。

在夢裡,他總是一遍一遍地看見螢重新出現,他會?抱住那個人,同她軟聲細語,坦誠地告訴她,“我一直在等你回來,我真的好想你。”

然後在喜悅興奮的同時,害怕自己是不是又在做夢,他每次都會不斷確定?,螢的存在是真實而非妄想。

明明每次的感覺如此真實,他心中狂喜這次是真的,這次絕非夢境。

但他總是很快就會?被戳破。

被戳破的滋味是無法描述的巨大的失望。

夢中的他在那一秒,甚至還能回憶起很多清醒時被自己遺忘了的夢境。

重複不斷,相似的經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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