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王李怡禦前奏對,他身著道袍,以道人的姿態而不是親王的禮節朝覲皇帝陛下,他言語謙卑恭順的奏明玉泉山七星聚首的事情,還沒有等皇帝陛下有所變態,翰林待詔學士鄭覃竟然語出驚人,彈劾光王李怡永嘉公主結黨營私圖謀不軌!
異變突發,鄭覃的話讓浴堂殿內所有人都大吃一驚,以宗室之尊結黨營私圖謀不軌?宗室圖謀不軌還能做什麼,除了造反還能是什麼?尤其是鄭覃指責永嘉公主有太平公主亂政之嫌疑,簡直就是誅心之言,惡毒至極!
太平公主又是誰啊?高宗李治與天後武則天的嫡親女兒,老爹是皇帝,老媽也是皇帝,天之驕女帝之嫡親,身份高貴無人能及,尊崇驕縱無以倫比,武周代唐,大唐皇家宗室幾乎被女帝武則天屠戮一空,除去武則天自己的血脈,高祖太宗高宗血脈被一掃而空,就是武則天自己的兒子,中宗李顯睿宗李旦也被折騰的死去活來,在女帝日月淩空武周代唐地覆天翻的變動中,隻有一個人始終安然無恙,始終尊崇無雙,無論是李唐還是武周,她自巋然不動,她就是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被譽為幾乎擁有天下的公主,她一生經曆了三次政變,一次比一次凶險,神龍政變,女帝武則天被迫退位,武周還政給李唐,太平公主勾連武家與李家,平複間隙與傷痕,功不可沒,她開始培植自己的勢力,逐漸成為朝野最不可忽視的政治勢力,中宗皇後韋後亂政,太平公主與臨淄王李隆基聯手發動唐隆政變,把韋後貶為庶人並誅殺其全部黨羽,太平公主開始權重朝野,接著又和李隆基爭權,又一次政變,先天政變,李隆基先下手為強,擊敗太平公主,太平公主集團覆滅,太平公主被迫自縊,自此以後,太平公主就變成了野心的代名詞,鄭覃在此時用太平公主來指責永嘉公主,這黑手下的狠毒,頗有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鄭覃如此做派,可以說是毫不容情就下了死手,浴堂殿內皇帝宰相學士都駭然動容,即便鄭覃的盟友陳行一都有些措手不及,當然也沒有應和鄭覃的彈劾,浴堂殿內一時間竟然冷場了。
過了片刻,禦座上的皇帝陛下長長噓了一口氣,“鄭卿家如何這般說,可有什麼憑據?光叔也好,永嘉姑姑也好,無非求仙問道罷了,何況還有歸果真人?”
鄭覃躬身施禮道,“陛下,毋論佛門還是道門,還是其他任何情形,宗室子弟都不能結黨營私招攬才士,稍有不慎就有強枝弱乾的風險,事關江山社稷,祖宗基業,陛下不可不察!”
“鄭大人嚴重了,僅憑自己臆斷就指責彈劾光王殿下還有永嘉公主,太過武斷,有失公允,不可取也!”宰相李宗閔出言道,鄭覃讚同的,他一定會反對,一向如此。
陳行一這時也反應過來,他不清楚為何鄭覃忽然就對光王李怡還有永嘉公主發難,所以鄭覃彈劾光王的時候他沒說話,也就沒有附和,但此時既然李宗閔說話了,能反駁李宗閔,無論對錯陳行一從不吝嗇,於是大學士氣勢軒昂的起身道,“李大人此言差矣,鄭大人也是為國效力,為陛下分憂,乃是我等臣子的本分,李大人就事不論事,對人不議事,可不是宰相所為。”
李宗閔皺起眉頭,“陳大人何出此言?難道陳大人也認為光王殿下、永嘉公主在玉泉山的行為,七星聚首的舉動是結黨營私,圖謀不軌嗎?”
李宗閔的反擊也是犀利辛辣,他並沒有糾結玉泉山七星聚首是什麼情況,而是直接問陳行一是不起也這麼看,就是不管事情如何,先把帽子給他戴上,綁也要先把鄭覃和陳行一綁到一起,至於玉泉山七星聚首,光王李怡或者永嘉公主是不是想做什麼,結黨營私也好,圖謀不軌也罷,都不過是個議題罷了,陳行一還沒有說話,鄭覃把眼睛一瞪,“李大人,說話請注意場合,莫要失了身份!”
對上鄭覃和陳行一,李宗閔以一敵二,按理牛僧孺早該站出來接應了,但今天有些奇怪,牛僧孺此時眉心緊鎖,竟是沒有理會李宗閔的暗示?路隨是個老好人,向來是個應聲蟲,此時未分出輕重,他不會多嘴的,宋申錫。。。算了,宋申錫到此時還不是自己人,李宗閔心念急轉,麵上還和藹如初,“不知鄭大人所指何事?玉泉山七星聚首,永嘉公主殿下還有光王殿下真的聚眾鬨事,宗室子弟結黨營私是重罪,圖謀不軌可是滔天的大罪,還是說鄭大人有什麼證據?不妨遞交中書門下,政事堂議論一番!”
“哼,李大人,我剛剛已經提醒你了,”陳行一態度傲慢,“我和鄭兄是翰林學士,為陛下出謀獻策、為陛下分憂、參議軍國大事,提自己的主張和建議供陛下參考,是我們的職責所在,李大人,你可是宰相啊,有些話我和鄭兄能說,你李大人能說嗎?還是說,李大人已經認定永嘉公主和光王殿下圖謀不軌?光王殿下就在這裡,李大人是不是招呼有司把光王殿下抓起來呢?”
光王李怡身穿道袍,安靜的站立在殿內中間,聽聞朝廷宰相學士們當麵職指責他結黨營私圖謀不軌也無動於衷,坐視李宗閔和鄭覃陳行一針鋒相對的爭論,仿佛事不關己。禦座上的皇帝陛下也很頭疼,朝堂議事往往會變成兩派之間的爭吵和相互攻訐,政事反而落下了,也不知道耽誤了多少正事!
李宗閔和鄭覃陳行一,宰相和翰林學士們互不相讓的爭論,浴堂殿內,其他人可沒有閒著,樞密使兼任神策右軍中尉王守澄剛剛被眾人聯手打了個悶棍,竟然讓仇士元的義子嶽齊成功上位閒廊飛龍侍者,甚至接受宮禁防衛,還能讓他這個樞密使兼任神策右軍中尉毫不知情,這說明他的對手們勢力是何等的強大!王守澄不得不防!借著李宗閔和鄭覃辯論的空擋,王守澄不動聲色,悄悄的溜到了馬存亮身邊,也不說話,隻是落後馬存亮半步差一個身位,態度非常曖昧而又非常的耐人尋味?
內苑太監們誰不是精明過人?王守澄溜到殿中省太監的隊伍裡,那邊內侍省太監楊承和韋元素就打了頭,兩邊看著人數差不多,似乎勢均力敵?上下樞密院分左右樞密使,王守澄是樞密使,楊承和是知樞密使,權知替代的意思,比王守澄低了一檔,似乎楊承和不滿已久了?
內苑殿中省內侍省兩省太監們之間暗流湧動,暫時沒空搭理朝堂政務,所以也沒人打擾李宗閔和鄭覃陳行一之間的辯論,此時他們的辯論已經變成了爭吵,當事人光王李怡反倒沒人搭理了。
李宗閔以一敵二,雙拳難敵四手,逐漸落了下風,牛僧孺還是站了出來,笑道,“李大人,鄭大人,陳大人,請暫且休息,玉泉山七星聚首到底是什麼情形,你我眾人、朝廷還有皇帝陛下知道的都不多,而光王殿下就在這裡,不如我們多詢問一番,眾位大人以為可好?”
牛僧孺品行端正學識淵博道德精深,是名滿天下的大儒,無論是朋友還是敵人都對他的人品很是認可,既然他如此說,李宗閔和鄭覃陳行一也都停下辯論,各自休戰,就見牛僧孺踱步到光王李怡身旁,看著光王殿下一席道袍若有所思,然後持禮相問,“禦前奏對乃是大事,光王殿下為何不著親王服飾?殿下去中書門下,我等蒙陛下傳喚,未能見到殿下,贖罪!殿下當時若是道袍,我想中書門下的吏員會特意說明的!”
光王李怡一躬身,安靜的道,“李怡去中書門下的時候是穿親王正裝,陛下宣李怡彆室候召的時候,母妃招呼李怡過去,讓我換上了道袍,李怡不敢不從命!”
哦,還有這事?浴堂殿內朝廷宰相學士,內苑兩省太監都聽到了,眾人的注意力被拉了回來,還有這樣的事情?光王李怡的母妃,光王太妃?她讓光王李怡換下親王的正裝換上道袍,似乎意味深長啊!
牛僧孺站在光王李怡側麵,意味深長的抬手撫須道,“這樣啊,太妃如此安排殿下,可有什麼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