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晚,咒靈先生就收斂了自己的氣息,像個不存在的幽靈一樣找到了鶴見虎次郎。
正常狀態下危險鋒銳的骨尾搖晃著,椎骨在移動中碰撞、發出哢哢的脆響。
“我決定帶她走。”
有著深色皮膚和頹廢神情的人形詛咒在下定決心後,用低沉的聲線言簡意賅的說道。
虎次郎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
鶴見卯生和鶴見茶茶不能留在咒術界。
雖然卯生對自己的實力有絕對的自信,但他到底還是想要在茶茶長大之前儘可能給對方一個幸福平靜的童年。
而一個特級咒靈,一個特殊體質,想要安穩生活的最好辦法就是遠離咒術界。
但身為特級咒靈……想要在人類社會將一個小孩健全的養大,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畢竟普通人看不見詛咒,就算看得見,有著明顯非人特征的卯生也會把對方嚇壞。
好在卯生能夠完全消除自己那身可怕的氣息、變的如同空氣般毫無存在感,因此可以不用太擔心被咒術師發現……這大概是唯一的好消息。
可要怎麼賺錢、要怎麼找住所、要怎麼教育孩子、怎麼處理茶茶的身份……都是無比現實讓強大的咒靈都倍感棘手的問題。
去居酒屋、廠房、商店打工這種需要和人接觸的選擇,已經完全可以排除了。
乾老本行,去黑市接祓除詛咒的黑活……這個姑且歸為[除非迫不得已否則絕不會啟用]的後備方案。
畢竟卯生已經死了五十年了,現在黑市的規則和狀況早就不一樣了,而且卯生這個情況也沒辦法和中介人接觸,他也不會用現代網絡自己給自己找雇主,還很容易會因為行為的問題而不小心被咒術界注意到……麻煩太多。
而仗著普通人看不見就去偷竊、或者做殺手那類對他而言相當簡單,但完全不合法的工作來獲取金錢……則是從最初就沒有被溫柔的咒靈先生納入考慮範圍內。
此外,還有最最讓人苦惱的一點——茶茶才四歲,他不可能把孩子單獨留在家裡。
綜上。
卯生需要的是“不用與人接觸”並且“能在家裡邊養孩子邊賺錢”的“合法工作”。
……真棘手啊。
虎次郎倒是很願意負擔他們的生活物資,但卯生無法就此心安理得的接受。
畢竟做出最終決定的人是他自己,是他要把茶茶從衣食無憂的環境下帶走的。
所以於情於理,他都必須要自己背負起養育茶茶的責任。
這是他的責任。
神情總是帶著些頹廢味道的卯生一板一眼。
他麵色凝重,骨尾巴煩惱的一下一下敲打著地麵,為未來生計問題絞儘腦汁。
。
2008年,秋。
咒靈先生的離家計劃因為各種原因被迫推遲到一周後。
作為五十年前的老古董,咒靈先生需要一定的時間了解和適應這個的陌生時代的事物和規則。
虎次郎給卯生準備了一本厚厚的《說明手冊》,是卯生習慣的手寫紙質版,老人家連夜趕出來的。冊子裡的語句短小精煉,已經儘可能的把現代社會的新事物和新規則說明清楚。
卯生死於1958年。在他死去那年,不說移動電話……甚至連彩色電視機都還沒出現,就更彆提互聯網了。如今直接跨越了五十年後,不少東西對他來說都難免帶著新奇的味道。
所幸還不算是完全被時代拋棄。畢竟他家世不錯,而他生活的年代已經有不少家電出現了,汽車電車等各種交通也比較完善,而卯生也基本見過——因此他的適應程度還算不錯。
咒靈先生認真學習了一周。
手上慢吞吞、無比生澀的拿著翻蓋手機按著按鍵,他通過搜出來的《隻要有這幾項技能,你不需要出門就能在家兼職賺錢!》的文章中,他找到解決最基本生計問題的思路。
與此同時,他的骨尾還一心二用的卷著板羽球拍陪茶茶打板羽球。
等終於動身離開鶴見家那天。
卯生布下了陣法,把有著母親墳墓的小院隱藏了起來。
他帶著母親的牌位,抱著聽說要帶她離開一起生活就興奮到眼睛亮起的茶茶,然後就被虎次郎塞了一個背包。
裡麵有一堆證件和一棟民宅的鑰匙。
顯然虎次郎在這一周裡也沒閒著。
他幾乎幫忙解決了咒靈先生大半的苦惱。
“我給你們準備了新身份,姓氏改成了[北澤],你們的關係是父女,茶茶的監護人填的是卯生大人你的人類假身份。”
“而我幫忙購置的民宅在彆的縣,請放心,那很安全,絕對和咒術界扯不上關係……而且也是以卯生大人的身份買的,身份對得上,銀行卡的住所也是填的那,需要的身份證明已經足夠了。”
“其次,我往卡裡存了足以維持兩、三年生活的存款,除此之外,包裡還有一筆現金。”
“鶴見茶茶的話……我會讓她在名義上[意外死去],以後就隻有北澤茶茶。”
虎次郎憂心忡忡地說著。
“還有,卯生大人,我私人手機號碼還有郵寄地址您記住了嗎?您知道怎麼使用手機打電話了嗎?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助的話,請務必不要猶豫,我姑且還有自己的私人人脈,一些小事還是可以幫得上忙的。”
卯生一字不落的記下來,隨後認真的欠了欠身:“我記住了……謝謝,虎次郎,我沒辦法拒絕這些,我欠你一個人情,此外,我日後也會把錢還給你。”
“不需要!”
虎次郎聞言,瞬間拔高嗓音、急紅了臉:
“你不欠任何人,不欠,至少絕對不欠鶴見家!包括我在內……哪怕退一萬步來說,你當年交給我的咒具價值就已經足以抵過這些東西了!”
老人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顫了顫嘴唇,滿是皺紋的臉閃過一絲痛苦。
他再度歎氣,然後欠身回禮:“您該出發了,卯生大人。”
卯生平靜的看著這個老人。
對方大概是鶴見家唯一一個身為“真相的知情者”,卻願意忍著恐懼出現在自己麵前的人。
不管生前關係怎麼樣,不管再怎麼心痛和尊敬,虎次郎依舊無法控製自己對麵前的特級咒靈的恐懼。尤其是這個特級咒靈還是在同等級的咒靈當中也是異常危險的那種。
虎次郎終究是五十年前[那件事]的幸存者之一。
那深入骨髓的陰影與噩夢,讓他雖然無法責怪卯生,卻也同樣沒辦法克製住恐懼。
隻不過和恐懼相比,足足五十年的自責與愧疚讓這位老人更加難以承受罷了。
身為長老,背負著家族責任的他無法將五十年前的真相告知於眾。所以在茶茶出現前,他一直都自我逃避著,直到他終於有了彌補的機會,鼓起勇氣去做一些他能做的事情。
這個時候願意出力,也是愧疚大過於一切。
卯生很明白這一點。
但他向來一碼事算一碼事。
足足有一米九那麼高的咒靈平靜的欠身,他將恩情記於內心,眼眸依舊認真至極:
“不管怎麼說……總之,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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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1月末。
鶴見茶茶因故去世。
禁地一如既往沒有人去,卯生的行蹤並沒有引起半點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