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
一位溫柔的高大怪物與一個小小的孩子相遇了。
被父母遺棄的孩子好喜歡怪物先生。
她親昵的黏著對方,調皮的在怪物先生那高大的身軀上爬上爬下,然後揚著沒有半點警惕性的天真笑容,抬手將漂亮的花朵遞給怪物。
小小的孩子從怪物先生那裡得到了比想象中更加美好的愛。
因為太喜歡對方了,所以小小的孩子在敏銳的察覺到怪物先生的頹喪與孤寂之後,擔心的提出了疑問。
「卯生先生,你為什麼一直呆在後山的樹林裡呢?一個人不會寂寞嗎?」
「雖然很寂寞……但我必須在那裡等人。」
「在等誰呀?等到了之後就會離開院子了嗎?」
「等待鶴見的家主完成約定,將能祓除我的人帶到我麵前……我在等我被祓除的那天。」
那就是約定的開始。
那就是命運的轉折。
「為什麼想要被祓除?」
「因為我太痛苦了。」
「被祓除後就不會痛了嗎?」
「……啊,被祓除後就不會痛苦了吧。」
年幼的、不知道祓除含義、更不知道對麵咒靈有多麼可怕危險的孩子,揚起笑容這麼說道:
「那這樣好不好,茶茶會從現在開始努力,如果卯生先生一直等不到那個人的話……以後就由長大後的茶茶來祓除你,這樣你就不會再痛了。」
隻有四歲大的孩子單純的將“祓除”與“不會讓咒靈先生痛苦”畫上等號。
所以這麼認認真真的說出了誓言。
——哪怕這對幾乎無法使用咒力的她來說,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那不是束縛。
更不是契約。
而是什麼都沒有的……哪怕是違約也沒有懲罰的“口頭約定”。
大概隻有世界上的頭號笨蛋,才會把四歲大的孩子那天真無邪的“口頭約定”當真吧?
所以,怪物先生應該是個笨蛋。
或者說自願忽視所有的不合理,心甘情願的去當個笨蛋。
孤獨的怪物因為那個孩子而得到救贖,最終飛蛾撲火般被小太陽一樣的對方所吸引、將孩童天真無邪的約定藏在了心底。
怪物認真正視了孩子天真的誓言。
他說:好啊。
約定好了,以後由你來祓除我,也隻能由你來祓除我。
在那之前,我會保護你長大,除非你不再需要我。
怪物收養了孩子、走出了自我封印的牢籠。
怪物生疏的、耐心的學習為人父母的技能。
怪物絞儘腦汁的賺錢養家、一點點將孩子撫養長大。
怪物幸福的過了好多好多天。
——然後,從不提起昔日的“約定”。
怪物並不懷疑昔日的“口頭約定”。
但同時,怪物也明白年幼的孩子會記得當年約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並且也做好了被毀約、自己獨自被留下的心理準備。
兩個互相矛盾、互相否定的想法會同時存在……這很微妙吧?
偏偏怪物先生的確這麼想著。
仿佛“感性”和“理性”各執己見的互相拉扯,最終達成了平衡。
而長大後的茶茶因為出色的記憶力……其實並未忘記昔日的約定。
但她想過食言的。
畢竟在理解了「祓除」的含義後,誰會想要殺死自己愛著的家人呢?
所以女孩才會裝作完全不記得的模樣。
更何況,有著龐大咒力卻無法使用的茶茶也沒有這個能力祓除掉卯生。
她雖然有著咒女體質,但也因為無法滿足突破界限的條件而被擱置一旁。
畢竟咒女的蘇醒需要經曆過最深最重的絕望和痛苦。
那不是單純的□□疼痛、生命的瀕危或者傷心難過就可以達成的,而是需要失去一切希望與光芒、徹底喪失求生欲那般的心如死灰與隨之燃起的仇恨怒火的催生,才能夠成功。
被愛著、被保護著、有著值得信賴與托付的家人朋友並且堅強不屈的茶茶,本該永遠都達不到這個條件。
但世事難料。
。
被怨靈附身,並不是什麼好的體驗。
好冷好冷。
怨靈的苦痛與不甘,幾乎要凍傷她的五臟六腑。
這是哪怕到最後還依舊因為有其他家人、同伴的存在而仍舊保留著些許期待與希望的茶茶無法想象的陰冷。
那股陰冷仿佛會感染一般,在不停的將希望和光芒吞噬殆儘。
茶茶低頭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雙手,隨後痛徹的閉上眼,再抬頭,看向遠處被五條悟阻攔的咒靈。
“我當年的約定……其實是不希望再讓爸爸你沉浸在痛苦當中。”
少女在自言自語著。
因為毫不防備的完全接納佐知子的殘魂,被殘魂無意識乾擾的她有些分不清自我。
“因為,你那個時候一直都很難過,一直都……從來都沒有停止過。”
“你說你在等祓除你的人出現,你說的祓除能讓你不再痛苦。”
“所以,我提出約定的真正原因,其實就隻是想要讓你輕鬆快樂而已。”
茶茶和佐知子的記憶互相交織著。
少女的身體在異變,她沉寂了十來年都毫無動靜的龐大咒力開始雀躍湧動。
……咒女的界限突破了。
五條悟瞬間看茶茶一眼,神情愕然,然後瞬間亮起。
惠隱隱約約有所察覺的看向被自己護在身後的妹妹。
茶茶紅著眼眶,自言自語的小聲說道:“所以,這應該也不算食言吧?”
她聲音帶上哭腔:“我是家裡最小也最被疼愛的孩子,所以稍稍耍賴了一點,爸爸也會原諒我吧?”
棕發的少女做出了決定。
祓除卯生嗎?
封印卯生嗎?
不。
他需要的不是這些。
茶茶手一鬆,特級咒物獄門疆被視為路邊石塊般丟棄,隨後,她雙手交握在一起。
咒女艱難的、顫抖著做出了一生一次的絕對詛咒。
茶茶的聲音和佐知子的聲音混雜著同時響起,帶著疊音,聽上去有些怪異悚然,但卻帶著相同的難過和期盼。
她們說:“解除吧,詛咒啊,安眠吧,無罪者啊。”
龐大的咒力驟然迸發,不合理的扭曲終於被掰回正軌。
。
卯生覺得自己睡了好久。
他被黑暗吞噬,整個人渾渾噩噩。
他掙紮著,但卻像是被魘住了一樣動彈不得。
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
直到突然間,回憶突然的爆發。
卯生永遠無法釋懷的過往再一次的呈現。
於是,他又想起來了。
自己是卯生。
自己變為了咒靈。
自己失控了。
自己殺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