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鈞的身軀本就隻是容器,他真正的完全戰力,應該在舍棄身軀之後才能展現。
“惡靈。”秦鈞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鐵灰色的眼眸中漫上諷笑。“那你呢,渾身一股妖獸的血腥氣。”
長夜仿佛完全沒有生氣,而是笑著點了點頭,道:“師兄最喜歡斬殺我這種妖獸了。譬如這些鳳族異種,譬如那隻看守山門的惡妖,還有……”
他抬起手,掌心裡是一顆形如夜明珠的圓潤珠子,在長夜的指間來回轉動。
“……海底的龍。”長夜盯著他道,“秦師兄,你以為師尊其實很看重你送的東西嗎?”
他攏住夜明珠,指節微微用力,龍珠化為粉末,從指縫間散落出來。
“秦鈞。”長夜豔麗的容貌之上,是一個充滿惡意的微笑。“在江應鶴的心裡,你根本不值一提。你也不用肖想能騙到他,或者能吃掉他。”
龍珠的粉末飄散在空氣中。
在他的對麵,灰發灰眸的青年立在原處,眼眸閉而又睜,冰涼的氣息灌入他的肺腑之間。
秦鈞身上的洶湧殺意如有實質,伴隨著這把錚鳴作響的銀灰長劍一同澎湃。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長夜確實達成了他的目的。
這隻惡靈,現在的確被他激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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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下結界的波動有些明顯。
李還寒猛地抬頭,看向了原本秦鈞在的地方,在一層結界的內中,敏銳地感覺到了劇烈的妖氣。
是他那個小師弟。
李還寒再次布下一道結界,看向白雲舟內毫無所知的蓬萊弟子,起身落到結界上方,麵無表情地看著這兩個人動手。
森寒的鬼氣漫上結界壁壘的一側,濃鬱粘稠,像是化不開的焦墨。而那個“剛剛入門不久”的“天真無邪”的小師弟,臉上的妖紋成片顯現,凶悍得像是一隻上古時代的大妖。
李還寒冷漠地旁觀了一會兒,一邊揣摩著他們兩人的詳細身份,一邊掃了一眼手心。
在他手心正中,一隻血紅的眼珠子從裂縫中浮現出來,驚詫地道:“這麼濃的鬼氣妖氣,是怎麼收縮在結界裡的!血河?血河?!”
李還寒淡淡道:“本尊加固了一層結界。你能看得出他們具體的身份嗎?”
眼珠子轉了轉,似乎是想跟李還寒講條件,但最後還是瑟縮了一下,沒敢說出來,仔細地觀察了一會兒,道:“那個灰色頭發的,很像三千年前的天下鬼宗之主,就是手拿斬運劍削掉了一個大千世界的氣運的那一位,據說是天生惡靈,因為天道不認可惡靈,合道的時候被一道真雷劈碎了神魂……嘖嘖嘖,這也能轉世?”
李還寒確認了心中猜測,繼續問道:“另一個?”
“另一個有點像……妖紋有點像古妖卷軸裡麵記載的天犼,這東西的原型很大的……”
“知道了。”李還寒收緊掌心,浮現在表麵的眼珠子頓時沉進了血肉裡,他略微抬手,血劍化出行跡,如同長虹般貫入結界之中,擋在了兩人中央。
他伸手撤去結界,語氣冰冷地道:“彆打了,你們這樣是打不死人的。”聲調停頓了一下,補充了一句,“還會吵到師尊喝茶。”
原本筋骨勻稱,均勻修長的手指與小臂,依附在骨骼上的血肉儘皆化去,隻露出森寒的白骨和殘餘的筋膜。原本的暗色長袍被血跡洇透,散發出濃重的血氣。
江應鶴一時連話語都不知道怎麼說了。
他分出一手,觸到對方的指骨上,動作一頓。
天邊雲層驟沉,一道天雷直轟而下,劈入鬼氣濃鬱的正中央。
一般來說,修士們都會遠離渡劫的道友,一個是如果自己境界到了、天劫高懸,其他人渡劫也會引動自己的雷劫,另一個問題就是,如果靠得太近,天雷是不會分辨他人的。
江應鶴是洞虛境,麵對元神期的雷劫時,雖然並不算困難,但還是被周身的天道重壓壓得蹙緊了眉。
“你的手……”
江應鶴隻問了一半,便慢慢攥緊了鈞兒的手指,道:“……師尊會想辦法的。”
他的聲音很低,帶著其他人根本沒有資格聽到的那種溫柔。秦鈞明明是一個無血無肉、也不須心臟跳動的惡靈,卻在此刻覺得胸腔裡那顆人類的心,在劇烈地震動。
他驟然反握住了江應鶴。
“師尊,”秦鈞的聲音有些微微沙啞,像是在砂紙上摩.挲過一般,沉沉地響在耳畔,“如果我真的變成了一個鬼物,師尊……會不會不要我?”
他很少說這種話。
江應鶴抬起眼睫,墨色明眸看了他片刻,像是承諾般地道:“師尊不會讓你變成那個樣子。”
陰沉鬼氣在周圍擴散,隨著天雷劈下而震蕩。秦鈞垂下目光,對天雷加身一聲不吭,而是盯著江應鶴與他交握的手指。
他心裡的確有很多惡念在翻滾,在不停的叫囂著乾擾理智。譬如此刻,他師尊牽著他的手,近在咫尺,他心裡最大的念頭就是把他搶回去,養起來,放在隻有自己能看到的地方。
但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