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雖早,可宮裡貴人難伺候,一不下小心命都沒了,底下人有多少是敢偷奸耍滑的?因而各宮各殿外麵,宮人早已忙活起來。尤其往禦膳房的路上,早已人來人往。
廣常人小身短,低頭走著,在形色匆匆的宮人裡並不引人注意。
到了地方,卻沒有直接進去取膳,而是腳步一拐去了後廚。禦膳房自然是很大的,做飯的、做粥的、做菜的,各有地方。點心房裡麵此時隻有個十四五歲的宮女看著蒸籠。
廣常在門外看見她,便輕輕喚了聲,“春雪姐姐。”
那宮女看見他先是有些驚訝,隨後便笑著迎上來,“廣常?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廣常看了她手臂一眼,眼裡露出些關懷,問:“春雪姐姐的傷好些了麼。”
春雪聽了,忍不住撫上了自己的左邊胳膊,又笑道:“好多了,多虧你上次給我的藥呢,真管用,現在已經不疼了。我沒來得及謝你呢,你就特地來看我,倒讓我羞愧了。”
這卻是發生在上旬裡的事兒,說到底還是那跋扈十一公主惹的禍。
十一公主因著之前磕破了腦袋,固然請了最好的太醫、用了最好的藥,也少不得在床上養一段時間。偏她不是個靜得下來的性子,稍一好了些,頭上還裹著布就下了床,拿了鞭子直嚷嚷著要去害得她如此的人毒打一頓,以解心頭之恨。
卻也不想想分明是她惡有惡報,又與旁人何乾?
卻說她出了門,不想入了冬,第一場雪便下了來,天寒地凍,她又正大傷未愈,如何經得住這寒氣,出門沒轉多久就凍得哆哆嗦嗦,又雪天路滑,沒當心摔了一跤,腿便磕傷了,血流如注。這下可忙壞了棠香宮眾人。
這麼一來,她臥床的時間豈不更長?心下更是火氣旺。
偏皇上過來看她,問清了緣由,又忍不住訓她一通,說她性子太過莽撞,不愛惜自己,累壞關心她的人。十一公主一聽,心裡更是委屈得不得了,既下不了床,就對身旁伺候的發脾氣,折磨得底下人苦不堪言,鬨得棠香宮更是雞飛狗跳的。
十一公主身邊伺候的宮女裡,有幾個是先頭洪貴妃留下來的,穩重妥當。隻是太穩妥了,不是勸這個就是勸那個,十一公主並不喜她們,隻扔在一邊。倒是新進來的幾個小宮女活潑大膽,更得她的看中。其中一個小宮女名叫雲嵐的,更是成了十一公主的新寵。被晾在一邊的大宮女心裡自然不舒服,其中有個叫碧玉的,有次受了氣,出來領膳食,到灶房查看十一公主要的芙蓉盞。
所謂什麼樣的主子什麼樣的奴才,十一公主得寵,身邊的人也自覺高人一等,不將彆人放在眼裡。春雪當時在廚房裡忙活,卻無端端礙了碧玉的眼,被她推了一把,正撞在滾燙的鍋沿,受了無妄之災。
幸得當時廣常路過,見她疼痛難當,便給了她傷藥,及時敷治,這才好了些。也因此,春雪對廣常感激萬分。
現下春雪見他來了,臉上自然眉開眼笑。又知他去了西宮那裡伺候,心下也為他感到擔憂,剛好廚房新蒸出一籠糕點,熱氣騰騰,香氣撲鼻,便趁著沒人趕緊撿了兩塊包好塞進他懷裡,軟聲道:“你在那邊肯定吃了不少苦頭,這拿去吃吧,彆讓人看見了。”說罷,卻偏頭咳了兩聲。
廣常因問了一句:“春雪姐姐身子不舒服?”
春雪咳完勉力笑了一笑,看看左右無人,不由得小聲抱怨道:“還不是前兩天十一公主鬨著要吃梅花糕,又逢下大雪,她身旁的姐姐們不願動彈,就差我們去禦花園摘了最新鮮的梅花.......我不當心又感染了風寒。”說罷歎息一聲。
廣常聽完靜默一會兒,從懷裡拿出一個古怪小白瓶子,倒出幾粒淡黃色扁圓藥丸遞給她,道:“這是我自己帶的小藥丸,對風寒有奇效,春雪姐姐飯後吃下,分兩天吃,便能好了。”
春雪詫道:“果真如此神效?”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既然是這樣寶貴的藥丸,我怎麼要你的?你留著吧,我等忙完了去找醫女問藥便是。”
廣常道:“我父親本是縣城郎中,我也學了些配藥的淺功夫,這並不值當什麼。”說完把藥丸塞進她手裡,才接過她的糕點,低聲道:“謝謝春雪姐姐。”便不再多留,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