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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常出了西宮園子的門,兩個粗使嬤嬤看他一眼,撇撇嘴就移開了視線,再不敢開他玩笑了。
他一路走出去,低著頭,皺著眉,神色間有些糾結,又有些無可奈何。這樣出神走著,沒留神差點撞上了人,對方忙不迭出聲:
“廣常,你怎麼低著頭走路?”
這聲音難得沒有惡意,嬌嬌俏俏,明顯是個年輕少女的。廣常頓步抬頭,卻見是春雪,拎著一個紅漆的點心盒子,他就歉意道:“對不住,差點衝撞了春雪姐姐。”
“衝撞了我有什麼要緊的,衝撞了貴人可不得了。”春雪道,她轉眼看看四周無人,忙小聲問了兩句:“你這是怎麼了,滿臉心事的,上哪兒去?”
廣常搖搖頭,不作答。
春雪略略一想,自以為才想到了,便道:“可是你家主子又被其他的打了?小小年紀,可憐見的。”又看他一眼,這何嘗不是小小年紀,還沒有她高呢。
她心下歎息,看看四下無人,趕緊從自己腰間扯了個荷包下來,塞到他手裡:“這裡有幾兩銀子,我這會兒不在廚房,你拿去跟廚房其他人疏通疏通,拿些好吃的!”
廣常看著手上的鼓囊囊的荷包,愣了一瞬,卻仿佛燙手山芋一樣,又趕緊還到她手裡:“這不成,怎麼能要春雪姐姐的銀子。”
“這有什麼不成?就算是我買你的藥罷,你不要推來推去的了,當心被人瞧見!”春雪不由分說地塞進他手裡,又趕緊退開了二步。
廣常默然半晌,還是抓在了手裡,掩在袖子中,一邊低聲道:“謝謝春雪姐姐了。”
春雪見他收下,臉上才顯出高興的笑來,拎緊了點心盒便要走了。
廣常卻抬頭問了一句:“春雪姐姐這是去哪裡?”
春雪歎了一聲:“賢妃娘娘這幾日侍疾辛苦,好容易今日宮外來了人,她清閒了些,便吩咐點心房做了核桃酥,我這是給她送過去。”
廣常點點頭,側身等她過去了,才繼續往前走。
沒走幾步,卻又被人攔了下來。
他抬頭一看,又立刻低下頭去,恭敬地喊了一聲:“福安公公。”
福安卻抬手阻住他說話,左右一瞧沒人,趕緊將他拎到了一座假山後的隱蔽角落,掩人耳目。才昂首挺胸地站穩了,拂塵往肘間一掃,斜眼睨著他,慢裡斯條地開口:
“早先看你機靈,挑中你去伺候西宮那位小主子,雜家便同你說了,那邊一有什麼異動便來告訴雜家。如今三個月過去了,你是一次也沒來找過雜家啊。廣常,你是忘了呢,還是有了彆的心思?”
廣常滿臉惶然,正要辯解,福安公公卻哼了一聲,加重了語氣:“這……可是皇上的意思,你若是敢有任何怠慢,那可是欺君之罪,要滅九族的!”
“奴才不敢!”
廣常臉色立刻變得慘白,朝著金鑾殿的方向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連著磕了幾個響頭,額頭磕在堅硬的石麵上,立刻紅腫滲血。
“行了起來吧,當心被人看見了。”福安看他的懼怕不似作假,便令他停止,轉而道:“還不快跟雜家說說那邊的情況!”
“是,是。”廣常從地上爬起來,也不敢抬手去擦臉上,垂首恭敬地說:“西宮那邊,這三個月來一共遭到十一公主或六皇子帶人去鬨了十來次,除了九月裡那次十一公主出了意外,那邊一直都......”
福安聽到這裡,眉頭便是一皺,猛地目光一厲低喝道:“誰要你說這些沒用的!這些事情滿宮上下誰不知道!”
廣常嚇得霎時住嘴了。遲疑半晌,懼怕的語氣裡帶了幾絲茫然:“奴才愚笨......公公到底想要奴才說什麼?”
福安看他一眼,見他是真的不明白,便低聲提醒道:“就是西宮裡邊有沒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狀況出現......”
廣常麵上更疑惑:“不為人知的狀況?”
福安沒好氣,隻能把話說得更明白:“就是問你,那位小主子平日了都做些什麼、見過些什麼人沒有,或者有沒有誰犯了忌諱,偷偷踏入西宮的?自然,這裡邊要除去常去鬨事的幾位小祖宗。”
廣常心下巨震,眼睛猛地瞠大,好在他低著頭,並沒有被福安發現。
他仍惶然不安回道:“奴才不敢欺瞞,西宮裡一向沉寂,除了十一公主、六皇子等常去、常去虐打,其餘時候也隻有奴才進出送吃的,再沒有彆人了。小主子......因為年幼體弱,慘遭毒打之下,每次總要好些時日才能緩過來,往往這次還沒好,下次又來了,舊傷添新傷,又缺醫少藥,咳嗽、吐血不停,總也沒有好的時候。平日裡不過是躺在床上養著罷了,並做不了彆的什麼。”
這等慘況,饒是福安聽了也心生不忍。隻是思及當年那一樁滿朝震驚的公案、那血流成河的駭人場麵,他又哪裡還敢說些什麼。又想起近日裡皇上寢食不安,龍體欠佳,夜裡每每夢魘,何嘗不是因為此事?
他歎息一聲,道:“既是如此,你便回去罷。往後有了什麼,記得來告訴雜家。”突又眉頭一皺:“你不好好待在西宮裡,出來乾什麼?”
廣常麵色不改:“天氣嚴寒,小主子身邊沒有足夠的禦寒之物,這兩日感染了風寒,奴才想著去廚房要些薑湯也好......”
“罷了罷了。”福安揮揮手,從袖口掏出來一袋銀子給他,“那些人慣是捧高踩低的,沒有銀兩你怎麼使得動?拿去罷。”
廣常忙不迭接過來,感激道:“福安公公心善,奴才替小主子謝過了。”
福安卻沒當一回事,隻又沉了臉色低聲提醒道:“雖說派你到了那個地方,你伺候可不能不儘心。不怕告訴你,皇上那兒明麵上雖是冷著,暗地裡可是關注著呢,若有什麼閃失,你一顆頭可不夠砍的。”
廣常臉上便有帶了幾分惶然,躬身應道:“是,多謝公公提點。”
福安嗯了一聲,看看外邊無人經過,便把拂塵一揮,快步走了。
待他走了,廣常麵上卻露出一絲諷笑。他把銀子收起,卻沒往禦膳房走去,反而朝著方才福安走來的方向——棠香宮那邊去了。
冬月裡冷颼颼,天兒黑得也極快。江婺陪著無殃學習了一天,下午根本忍不住頻頻打哈欠,好在四點多天就慢慢暗下來了,光線不足,江婺就阻止他繼續看書。她第一次在屋裡點了一支蠟燭,讓他休息一會兒,自己則到外麵井裡打水來燒。
廣常恰在此時進來,目不斜視地進了房間,隨後裡邊傳來了幾句低低的交談聲。
江婺奇怪他們說什麼,等他走了便進去,卻一眼看見桌上除了飯菜,還有一個包裹地嚴嚴實實的小包袱。她愕然問:“這是什麼?”
“這是些不要的東西,江婺拿去看看能否換些可用的東西。”無殃輕聲說。他把包袱往她這邊推了推,那包袱放在桌上磕然有聲,好像是些硬物,分量還不輕。
江婺才反應過來。原來她都放棄了,沒想到他真的吩咐廣常去搜尋了。既然如此,她也不糾結了,將包袱捧起轉身收進空間裡,才轉過去道:“好。那無殃有什麼特彆想要的東西嗎,我能帶的都給你帶過來。”
無殃思考了一會兒,低聲道:“若是方便,還請江婺給我多帶些書籍和……藥物。”
江婺聽到後麵,隱約明白他拿藥物怕是有彆的用途。皺眉思索半晌,還是點點頭:“好。”
作者有話要說: 經小天使提醒,我才發現文中婺、鶩、騖在變換……我寫了那麼久都沒發現!我是怎麼打字的??我,似鴿小辣雞!等會回去挨章改orz
ps:今天大肥章!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