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公主冷笑道:“莫要以為你扯這番鬼話,便能逃過這身鞭子!你既然如此膽大包天,我今日便是將你活活打死,父皇知道了也不會怪罪了!——來人,將他抓住!”
恰在這時,外邊突然急急傳來了一聲:“公主!”
十一公主聽到了,不由得手下一頓,轉回頭怒罵了一聲:“大呼小叫的乾什麼!”
雲嵐氣喘籲籲地跑進來,見主子怒了立刻就跪下,一邊趕緊放低了聲音道:“公主,皇上來棠香宮找您呢,說是要跟您說去行宮避暑的事情。”
十一公主聞言一喜,卻不顯露,還是罵了一句:“也值得你這樣跑過來大呼小叫的,沒規矩!”
雲嵐語氣更加小心翼翼:“公主恕罪。皇上難得有空親自過來,奴婢怕說晚了,公主回去的時候,皇上又因政務繁忙而離開了。”
十一公主聽到這裡,心思頓時飛了,遂哼了一聲對這邊道:“你也是好運,撞上了父皇來看我,今日就饒你一頓鞭子!”說罷收了鞭子轉身往外匆匆而去,一身的紅衣甚是張揚。
見主子走了,雲嵐忙從地上爬起來,視線跟一旁的廣常對了對,又微不可見地對無殃一福身,低著頭匆匆往外跟上了十一公主。
十一公主這會兒可又嫌這鬼地方太遠了,一路跑回棠香宮去,早已喘得不行,滿額汗珠,她也顧不上擦,直直往裡邊跑,一邊高興地喊了一聲:“父皇!”
皇上已等了一刻鐘,可終於等到人了。這滿天下值得他這樣等的,怕也就這個小祖宗了。
看她滿頭的汗珠,又不禁親手給她擦拭,“朕的承曦呀都快滿十歲了,是個大姑娘了,怎得還是這樣跑得這樣急,沒有一點端莊的樣子,看你,頭發都汗濕了,發髻也亂了,唉!”
又無奈地道:“你不是最怕熱的,怎麼還在這樣的天跑去禦花園看什麼花兒,當心叫毒辣的日頭曬傷你嬌嫩的肌膚!”
十一公主一聽,就知道是下麵的人替她遮掩了,忙把馬鞭往後藏了藏。
她不藏還好,一藏就被皇上看見了,便頓住了,臉色一沉:“你又去西宮了?”
十一公主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見此便把鞭子一扔,不管不顧道:“去了又怎樣!”
皇上一見她這個樣子,再看看那能把人抽得皮開肉綻的人鞭子,臉上立刻就顯出風雨欲來的陰沉,“朕不是說過,不準你再踏進西宮嗎!”
十一公主少有這樣被大聲吼的時候,頓時就委屈了,差點哭起來:“我就去了!父皇派了人伺候他,又不準我去欺負他,讓他過得這麼滋潤,看來是要寵他了!不寵我了!可憐人家還半點不稀罕你寵呢!”說著就把之前聽的那些話都說了出來。
滿殿的人早已臉色發白地跪下,汗濕重衣,不敢動彈。
皇上臉色沉怒,沉默了好一陣,才開口:“你既這樣冥頑不靈,這個夏季就待在自己寢殿不要出去了。避暑行宮也不必去了。”
說完拂袖而去。晚上便去了靜華宮。
隻因賢妃性子寧靜,善解人意,皇上心情煩躁之時,便喜賢妃伺候,心裡也平靜些。
賢妃見皇上愁眉不展,少不得也要問兩句,“皇上可是又為承曦操心?”
“也不單隻是為她。”皇上歎了口氣,眉頭緊鎖:“不過承曦的性子實在不好,如今一說她她倒還委屈上了,以後可有她吃苦頭的!”
賢妃聽了,便好笑地說:“承曦貴為公主,又是從小被皇上捧在手心裡寵大的,這份尊榮,滿朝貴女誰過得去,又有誰敢給她苦頭吃的?”
“可是朕哪能寵她一輩子,往後長大了,嫁了人......唉!”皇上思慮重重,最後也隻能化為一聲歎息。
又怒道:“朕原是想著她母妃去了,可憐無依,才寵了些。卻不想將她寵成了這個無法無天的樣子!”
賢妃頓了頓,又緩緩笑道:“難道陛下不是因為思念洪貴妃,才這樣寵承曦的?”
皇上一愣,道:“洪貴妃啊,朕的確有些思念了。”
賢妃便靜默不語了。
皇上轉眼瞧見,不由得好笑,“怎麼,賢妃也會吃醋嗎?”
賢妃轉身倒茶,掩住臉上的神色,一邊淡淡地說:“皇上說笑,臣妾都這般年紀了。何況......洪貴妃已逝,臣妾何苦呢。”
皇上正想再打趣一句,賢妃倒好了茶端過來,臉上已是恢複了溫婉的笑容,道:“這是雪梨菊花茶,最是清心潤肺,夏日裡吃著正好,皇上用一杯吧。”
皇上便接過去,揭蓋輕輕撇了撇,喝了一口,果真清甜甘涼,消暑減躁,不由得多喝兩口,放下茶杯,卻又是一聲幽幽歎息。
賢妃遂問:“皇上可是還有彆的煩心事?”
這回他卻沉默了許久,賢妃抬頭一看,卻見他神色有些恍惚。便也不再出聲,隻靜靜陪著,就在以為他不會再說話了,賢妃才聽得他低聲說了一句:“朕是否錯了?”
賢妃便瞧著他,慢慢地問:“皇上指的,是哪一件事?”
皇上卻突然驚醒了似的,眼神一閃,停了一會兒,才道:“賢妃你說,西宮那個孩子,朕該如何處置他呢?”
賢妃心裡一震,卻垂下了眼,道:“臣妾不敢妄言。”
“你但說無妨。”
“臣妾相信,陛下心中早有決斷。何況......那個孩子,陛下不是早已做出處置了嗎?”
賢妃一向輕柔和緩的聲音突然變得凝澀了,一字一字道:“不殺、不立、不見、不問、不議。”
皇上沉了臉色,“怎麼,賢妃覺得朕處置錯了嗎?”
“錯不錯,陛下心中自有答案,又何須臣妾多言。”賢妃歎道,“隻是臣妾不忍看到皇上這樣勞心費神。陛下年前才大病一場,可千萬要保重身體。”
皇上到底不願多說,隻疲憊地按了按眉心,道:“歇了吧。”
賢妃遂服侍皇上寬衣入寢。隻是他輾轉反側,幾度歎氣,賢妃隻靜靜躺著,不好多言。良久,兩人才相繼睡去。
夜深忽夢舊事,皇上滿頭大汗地醒來,直喘氣。
賢妃被驚醒,忙拿了帕子替他輕輕拭汗,一麵柔聲問:“皇上可是又夢到洪貴妃了?”
皇上不言。
賢妃也不敢多問,替他擦乾了額前汗跡,又從旁端了冰鎮的甘茶過來伺候他喝了。才又重新躺下。一片寂靜中,皇上突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是玉葫……”